第238章 晚安，姐姐

世界之外的空間中，一切已然塵埃落定。

一切扭曲與膨脹的存在開始收縮，重新為自已塑形，最終恢復成了那個青年的模樣。

只是此時，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他贏了，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這個在他原本的計算中，可能性百不存一的勝利，此刻，卻在希兒，還有那世界之中千千萬萬個靈魂的幫助下，被他攥入手心。

哪怕掌控著虛實權柄的他，此刻甚至都有一種沉浸在夢中的感覺。

emmmmm……嚴格意義上來說，他確實還在夢中。

但……很快就不是了。

“作為勝利者，難道你現在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很突兀的一個聲音，忽然在他的身後響起。

小夢轉頭看去，只見長相與他一般無二的少女正站在他的身後，神色平淡的看著他。

只是此時，她的這具身體正在以緩慢的速度淡化，逐漸變得透明。

勝負已分，終有一方要被另一方徹底同化。

權柄中所包含的一切都在緩緩回流進他的意識之中，無論力量，還是許可權。

對於小夢，想要完成他的目的，這一步也是必不可少的，需要將完整的權柄完全掌控在自已的手中。

有些無奈，畢竟在決出勝負的那一刻，破滅的倒計時已然歸零，程序也步入了［一切結束之後］。

此時站在這裡的，是祂真正的自我，所不同的，只是破滅的結果。

小夢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一縷玩味。

“那在你看來，我應該說些什麼？”

“比如興奮地大哭大笑或者大呼小叫，然後像個傻子一樣跑來跑去並且嘴裡大喊‘好誒！’或者‘蕪湖！’之類的。”她用手指抵著下巴，認真的說道。

小夢聽得滿臉黑線。

你都從汲取的思維裡學了些什麼啊喂！就不能學點人類好的地方嗎！

“不過看你現在的反應，或許我對人還是不夠了解吧。”

“畢竟，我可沒有像你這樣的機會，作為一個人，去這世間走一走呢。”

“……”

小夢沒有說話。

或許在一定程度上，自已比祂還要更加幸運一點。

畢竟在祂的誕生之初，就從自已早已儲存好的思維中讀取到了那些教科書般對情緒的理解。

而對於這樣一個祂來說，在這個僅能感知卻無法觸碰的世界之下度過的那個千年，或許比自已更加難熬。

“算了，面再說這些也沒什麼用。”

“不過，我倒是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忽然，祂抬起頭。

“我能透過權柄的連結感覺到你的情緒波動，我能感知到，一開始你對她的情緒是依賴，留戀，不捨。”

“但漸漸的，你的情緒變得越發的複雜，後來哪怕我盡力嘗試著去理解，卻依舊無法將其剖析。”

“而直到剛剛的那一瞬間，在你將她送回世界的瞬間，我能感覺到，那種無法理解的情緒，達到了一個頂峰。”

“告訴我，那是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青年低頭沉思了片刻。

“也對，對於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你來說，確實很難明白。”

“其實……就算是現在的我，也不是非常理解。”

“或者說，在我所見過的絕大多數真正的人類中，能夠將這種情感完全剖析明白的也不存在。”

“但……如果以我全部的理解，以人類的方式來表達的話……”

他忽然笑了，笑得像個孩子一樣開心。

“它叫……‘愛’。”

“……”

“我知道喜愛的感覺，和我所感受到的那種情緒不一樣。”祂搖搖頭，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不一樣的。”他也不急，只是慢慢的說著。

“以前，我愛的只有她，她便是我的世界。”

“那是一種單純的喜愛，對於她的存在本身的喜愛，很直白，卻也因為單一而脆弱。”

“​而如今，我依舊那樣愛著她，比那時更加愛她。”

“​但我也同樣，愛上了，她所愛的一切。”

“那早已不是某一種單純的喜愛，很多的角度，很多的方面，很多很多的可能性，就連人類自已也永遠不可能徹底弄明白。”

他說這些的時候，面色很平靜，微微眯著眼，帶著很輕的笑，有種祂不曾感受過的恬靜與安寧。

祂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這些對祂而言，還有些遙不可及。

祂思考了很久，最後鄭重開口。

“你這……是不是叫秀恩愛，撒狗糧？”

小夢：“……”

所以都說了學點好的啊！

見到小夢無語的表情，祂突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不過……現在的你，就算是和真正的人類相比，也不遑多讓了吧。”

“或許……正是成為人類，才讓你有了打破詛咒的可能呢？”

但小夢卻搖了搖頭。

“​其實說到底，我也並沒有打破詛咒的能力，我只是鑽了它的空子，僅此而已。”

“​但……如果按照人類的說法，在我產生想要反抗的心，並且將其付諸實踐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成功了，不是嗎？”

“……”

兩者都適時的陷入沉默。

片刻後，祂看了看自已已經接近透明的手，苦笑一聲。

“​看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同化，接近了尾聲。

“那麼，最後再幫我一個小忙吧。”

“是什麼？”

答案，讓他稍稍愣了一下。

“給我，起個名字吧。”她說到。

“你收留了佩爾庫納斯的子嗣對吧，那是它在自知必死無疑之後，在這世上留下的一道痕跡。”

“一道……它存在過的痕跡。”

“沒有生命甘於消失的無蹤無跡，我也只是不想來到這世上一次，卻什麼……都沒有擁有過……”

“你的名字，‘夢’，這是她賦予你的。”

“但我能請求的，就只有你了。”

“畢竟某種程度上，你也算是我的‘哥哥’，不是嗎？”

“嗯……”

起名字？小夢沒想過這種事，畢竟連他自已的名字都是希兒給他的。

不過，既然自已的名字，是代表虛幻的“夢”。

“那……你就叫‘真’，如何？”

祂的眉頭一皺。

“你還真是不會起名字啊。”

“拼命想要化虛為實的你叫做‘夢’，卻要想將一切化實為虛的我叫做‘真’？你不覺得很怪嗎？”

但隨即，還沒等小夢再說什麼，祂的眉頭又舒展開。

“不過……我很喜歡。”

此刻，祂的身體，終究來到了崩散的邊緣。

祂笑著走向小夢，每一步落下，祂的聲音就變得飄渺一分。

“既然贏了，那就放手去做吧。”

“用行動，去告訴那為我們的降生打下詛咒的規則。”

“我們不是傀儡。”

“我們，同樣可以掌控自已的命運。”

二者，擦肩而過。

而當小夢再度回身時，已經沒有了任何身影。

這一刻，最為完整的權柄，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啊，會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緩緩的吐出。

終於……來到這個時刻了。

他的人身散去，取而代之的，一具宛若星空的軀體浮現在浩瀚無邊的量子海洋中。

而那世界，則如同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球，靜靜的漂浮在他的面前。

這一刻，世界的泡影之中，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向天空。

他們的視線，毫無阻礙的穿透那層虛假的膜壁，終於，看到了真正的天穹！

“小夢……”

少女呆呆地望著那副比世界更加偉岸的身軀，看著他伸出雙臂，輕輕的，慢慢的，如母親呵護嬰兒，將世界擁入懷中，雙臂環抱，無比的小心，無比的溫柔。

那並無雙眼之處，卻有一道視線射出，與雪山之上的少女對視。

如水的目光，投向這天空之下，最近的地方。

讓他們，讀出了對方的心。

一切開始構建，一切開始重塑。

消耗的，是權柄的力量，與他一直以來，吸收的一切思維。

只有將每一個人認知中的世界拼湊起來，才能找回原本那個完整的，真實的世界。

他的身軀在縮小，歸還著他從這世間得到的一切。

最後，帶回她，與她所愛的這世界。

「啊……這樣，就沒有食言了吧……」

她的夢……至此，也該醒了。

「不過……這次之後，又要多久，我才能夠從夢裡，再醒來呢？」

但……也不重要了。

睏意襲來，他抱緊那世界，因為那裡面，有著他的全世界。

然後，安然入夢，如泥酣眠。

「讓我們，在夢裡，再見吧。」

「晚安，希兒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