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反抗

好冷……好冷啊……

手指……動不了，連彎曲都做不到了……

這種感覺，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從山崖滾落，那時，她流了好多血，渾身動都動不了。

其實疼痛感很輕，因為整個身子都已經被寒冷麻痺了。

她就那樣躺在雪地裡，雪花落在她的臉上，融化的速度卻越發的緩慢。

天已經黑了，視野之中，一片虛無。

寒冷，麻木，無助……

最後，是陷入泥沼般，深深的絕望。

大腦越來越疲憊，意識越來越模糊……

求生的本能讓她下意識的掙扎，向著雪神虔誠的祈禱，祈禱有神蹟降臨，祈禱神明可以拯救她。

直到……意識散盡……

當她再次醒來時，周圍依舊是那樣的幽深，那樣的黑暗。

可，她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自己的腳，自己的心跳……和疼痛……

但沒有任何一次，她覺得疼痛如此時這般，讓她心安。

“別亂動，傷口我只是簡單包紮了一下，還有可能崩開。”

陌生的男人聲音在身下響起，可平日裡怯懦的她此時卻奇異的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些痴迷於聲音中的那種磁性，以至於她都沒有思考對方是怎麼察覺到自己醒來的。

“聽到了，就吱一聲。”

“嗯……”小女孩兒吃力的點頭，小小的下巴輕輕戳著男人的後背。

僵硬的觸感，卻並不讓人討厭。

有點像兒時，父親後背的感覺。

那是在她的父母無故消失之後，她再也沒有體驗過的美好感受。

神明沒有回應她，回應她呼喚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凡人。

也是在那一刻，她的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雪神，真的值得信仰嗎？

回憶逐漸模糊，她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原本已經有些鬆弛的牙關，再次死死咬緊！

這一次，沒人可以救她，沒人可以幫她。

只有靠她自己。

好在，下方的那束目光，她一直感知得到。

他的注視，總會給予她莫大的勇氣。

從回到村子，到成為聖女，學會如何保護自己，如何與他人相處……

可這一次，她想任性一下，遵從自己的意志。

因為……

“完了……我們完了！死定了！”

“怎麼辦！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忽然，人群中傳來一陣淒厲絕望的叫喊。

周圍的人看了過去，一個男青年正渾身顫抖的跪在地上，不停的撓著自己的頭髮，表情猙獰。

安娜的力量已經不足以護住他們所有人了，這個實力僅有淪沒高階的男人在寒冷之中情緒已經瀕臨崩潰。

“雪神大人！為什麼？！為什麼不救我們？！”

“難道……連您都拋棄我們了嗎？”

他的神色驚恐，聲音都變得極不正常，精神恍惚之間，她的視線落到了安娜身上，忽然凝實。

“聖女……”

他的語氣陡然激動，似乎是為了自己的絕望找到了一個發洩口。

“聖女，你是雪神的使者，你一定能救我們的對吧？！”

“你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想拋下所有人？！還是說你得到了雪神大人的力量，卻廢物到連保護我們都做不到！”

一聲聲撕心裂肺的質問下，人群中的夜梟皺起了眉頭。

可還不等他有所動作，旁邊的另一個青年突然鑽出人群，朝著那個大吼大叫的男人正臉就是邦邦兩拳！

男人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直接就被揍翻在地，捂著臉爬起來，滿臉的驚異。

安娜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不過讓她有些意外的是，那個動手的青年，是小時候經常捉弄她的一個男孩子。

可此時，他卻是滿臉憤怒，指著坐在地上的男人都鼻子大罵了起來。

“你丫腦子凍壞了是咋的！沒有安娜，我們所有人早TM就完球了！”

“安娜為村子做了多少！修繕村子，抵禦怪物，她哪一樣不配這個聖女？你叫你m呢！”

“啊……我……我……”

那人張口結舌，什麼也說不出來。

被對方這麼一揍，他原本被衝昏的頭腦忽然清醒了不少。

“我……對不起……”

他原本也不是什麼惡人，只是一時被絕望矇蔽，現在想起自己剛剛所說的一切，他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又想到剛剛一直在保護他們的安娜或許也聽到了他剛剛的出言不遜，他立馬站起來，朝著安娜大聲道歉。

“安娜！對不起！我剛剛腦子糊塗了，都是在胡說八道！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西弗洛也走了過來。

“你有一點沒說錯，再這麼下去，即便是聖女也沒辦法保護我們了。”

“族老們現在還在商議辦法，但……”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一頓，忽然望向了那還在散發散發寒氣的石柱，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在我看來，想要得救，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毀了那個柱子。”

“什麼？！”不只是那兩個青年，就連周圍圍觀的人也都不由得一驚。

“可……那可是雪神大人的象徵啊，要是毀了它，我們……我們會不會遭受更加恐怖的懲罰？”

有人戰戰兢兢的開口，對於那所謂的雪神的奴意讓他們下意識的沒有往這方面去想。

可跟小夢和希兒接觸後的西弗洛卻已經不這麼想了。

他隱隱感覺到，或許雪神，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那樣強大與高不可攀。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

讓人有些意想不到的是，一旁，一個抱著還在襁褓中孩子的婦女忽然抬起頭，一字一頓的出聲道。

那孩子已經幾乎被凍僵，哪怕有安娜的力量保護，這種環境對於弱小的他而言依舊太過惡劣了。

“就算是雪神，可如果，祂想要剝奪我的孩子生存下去的權利……”

說著，她伸出手，一塊寒冰在半空中凝聚。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種事情發生！”幾乎是從牙縫裡，她擠出了這幾個字。

她並不強大，不過是戒約初級罷了。

作為出生在這片冰雪之中的人，他們大多都會使用冰雪系的能力，只是比之老族長那樣的先天異種超變者會差上不少，但也可以比肩一些後天異種超變者了。

冰塊撞擊的石柱上，猶如蚍蜉撼樹，瞬間碎裂成渣，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但他沒有放棄，而是一次又一次的用冰塊去撞擊石柱，只為自己的孩子能夠爭取到一線生機。

見此，其餘幾人愣了愣，隨即也不再猶豫，全部開始攻擊那高大的石柱！

周圍的人們看到他們的舉動不禁大吃一驚，可是仔細詢問之後，再聯想他們如今的處境，大多數人都是咬咬牙，也加入他們的陣營之中。

對於這裡大多數人來說，在生存和信仰之間，如果打碎信仰可以獲得一絲生機，那麼他們會選擇反抗。

因為比起那素未謀面，卻總是不斷給他們帶來傷痛與災難的“神”而言。

他們，還是更加相信周圍，這些朝夕相處的“人”。

更加相信……那個站在他們身前，用孱弱的身體，守護住他們的聖女。

隨著越來越多人的加入，原本稀稀拉拉的攻擊逐漸變成了暴風雨般密集的轟炸！

“老族長，看啊……”

“反抗的火焰……它還沒有熄滅，它還刻在這些小傢伙的骨子裡……”

看著這壯觀的一幕，蒙斯洛老淚縱橫，似乎又回想起了當初的他們，一個又一個飛蛾撲火的去反抗那所謂的神明強加給他們的詛咒。

即便看不到前方老族長的臉，可是他依舊能想象對方那張已經熱淚盈眶的面容。

在斯卡蒂的改造之下，它們的壽命已經非常悠長了，可最早一輩的老人卻只有那麼寥寥數人。

因為其餘的所有人，都死在了反抗的鬥爭之中。

面對神明，他們實在是太弱小，太弱小了。

他們原以為，這些一出生就被強制施以洗腦的後人們，早已失去了反抗的想法與勇氣，將那怪物當做了真正的神明。

可如今，他們終於明白……

反抗的火種，從來沒有熄滅過。

它已經刻在了他們的骨子裡，只是等待著一個機會——一個足以讓其熊熊燃燒的機會！

“看來，我們這把老骨頭，也不能輸給這些小輩啊。”

“走，我們也去出一份力！”

……

望著這一幕幕，哪怕十根手指都已經徹底失去了直覺，可……

安娜笑了。

“果然……就和夢哥哥，還有希兒姐姐說的一樣呢。”

她很慶幸，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由自己做出的選擇，沒有出錯。

他們，依舊值得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