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蔓延的裂紋在洞頂交織,一塊巨大的岩石轟然脫落!砸在了所有人的中央!
“不好!”
白痕面具後的瞳孔猛縮,他這才意識到這裡即將坍塌。
“撤!所有人撤出洞穴!”
白痕一聲令下,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趕忙向著洞外衝去,連克格勃也傻眼了,顧不上再去處理小夢,直接轉身從那塊落下的巨石上翻過去,朝著洞頂開始極速攀爬!
不過寥寥十幾秒,空曠的洞中,只剩下了碎石崩塌的聲音。
咔——咔啦——
裂縫還在延伸,已經遍佈了洞穴所有的牆壁。
碎裂聲,崩塌聲,瀰漫的塵土,死亡的氣息……
啪嗒
一聲被掩蓋的輕響,突兀的出現在一片嘈雜中。
那是一塊微不足道的小石頭被碰倒的聲音。
碰倒它的,是遍體鱗傷的少女,一點點伸出的手臂。
——她唯一還可以動彈的方式。
那隻手,指甲死死摳住地面,沒入泥土,關節拼命的曲起,拖動著孱弱的軀體,向前挪動了那麼一點。
只有一點。
可,還沒有結束。
手臂再次放平,不顧碎石鋒利的邊緣劃破已經潰爛的面板,再一次,死死摳住了泥土。
她已經不在乎疼痛,或者說……已經麻木了疼痛。
她就好像一個被輸入了唯一指令的機器,機械的重複著那一個枯燥的,重複的動作。
放平,摳住,曲起……
放平,摳住,曲起……
……
碎裂聲更加清晰,彷彿承重的橫樑到達了某個臨界點,從內部傳來結構被壓垮的崩潰聲音。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終於,在某一次,當那手臂再次放下,指尖,似乎觸碰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那一刻,那雙已經徹底沉寂下去的眼睛,再次閃爍起一抹微光。
“小……夢……”
她發不出聲音,卻在心裡低吟。
因為她相信,他聽得到。
她拉住那片衣角,然後,用盡最後一點氣力,稍稍撐起身子,趴在了他的身上,用她瘦弱的身體,為他,擋住些許掉落的碎石。
“終究……還是做不到更多了……”
“小夢……就算你不在乎……不承認……變著法子的安慰我……可我,就是這麼沒用……”
也許是迴光返照吧,少女原本已近乎停滯的思維,此刻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也許……當初,我就不應該任性的想要和你同行……”
“也許……一直是我在胡攪蠻纏,利用你對我的心軟,一直不願離開你的身邊……”
“我就是這麼懦弱,自私,優柔寡斷……”
“可是……可是……”
渾濁的淚水滑落,撫去了那一縷灰塵。
她好想張開嘴,將那句話,清晰的說出來。
“小夢……我……捨不得你……”
“真的……捨不得你啊……”
絕望充斥的她,卻忽然露出一絲笑意,彷彿終於講出了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扉言。
然後,溫柔的,小心翼翼的抱住了他,把他的頭,輕輕貼在自己的懷裡。
就像……抱著一個稚嫩的孩童。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y lady……"
"Build it up with iron and steel……iron and steel~ iron and steel……"
"Build it up with iron and steel……my ……fairy lady……"
“小夢……乖,別怕……姐姐在呢……”
“姐姐……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如果……死亡是既定的結局……”
“那姐姐,仍舊會……”
“任性的……陪你一起。”
“……”
轟隆隆!!!
坍塌的巨響,裹挾著滾滾的濃煙,終究,吞沒了一切……
……
……
……
【……】
【唉~,真拿你沒辦法~】
世界沒入寂靜,熟悉的聲音卻倏忽間在耳畔響起。
少女恍恍惚惚的睜開了眼睛,入眼,是一片虛無的潔白。
〖我這是……在哪?〗
她下意識的抬起頭,迷茫的眼神望向頭頂那片翻滾的混沌色的物體。
【你覺得呢?笨蛋~】
煩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希兒〗的眼睛猛得睜大,轉頭看去,【希兒】正坐在一把精緻的緋紅色沙發椅上,翹著白花花的二郎腿,一手支著頭,眼神不善的瞪著她。
【算了,量你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血瞳少女無奈的嘆了口氣,站起身,步伐窈窕的走到〖希兒〗的身旁,那隻無鋒自利的嫩白手指輕輕抹了下她的肩膀。
【這裡……說簡單點,是“希兒”意識的最深處。】
【如果把意識比做一片海洋,把潛意識比做海床,那麼這裡……】【希兒】稍稍一頓。
【就是海底之下,真正的最深處。】
【也是……我的意識誕生和沉睡的地方。】
〖海底……之下?〗〖希兒〗驚訝的看著她。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希兒】一躲起來她就怎麼也找不到,原來在她意識中……不,在人的意識中,還有這樣一片與世隔絕的空間。
〖可你怎麼……〗
【怎麼把你拉進來了?】【希兒】猜到了她想要問什麼,緩緩背過身去。
【我知道你在擔心那個傢伙,放心好了,他沒那麼容易死掉。】
看著【希兒】帶著些小情緒似的表情,〖希兒〗愣了愣,忽然捂住嘴巴,發出噗嗤的笑聲。
〖果然……【希兒】也不想小夢真的有事啊。〗
【哈?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血瞳少女有些慍怒的反駁,只是在兩個意識心有靈犀的連結之下,她真正的想法在〖希兒〗眼中已經暴露無遺。
笑過以後,〖希兒〗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她。
〖好啦,【希兒】。〗
〖你帶我來這裡……應該不是為了和我耍傲嬌吧?〗
【誰耍傲……咳咳……】【希兒】條件反射似的要還嘴,不過話到一半還是嚥了回去。
【隨你怎麼想……】少女的小虎牙叼著嘴唇,醞釀著接下來要說的話。
【剛剛我給你的選擇……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
她點頭,沒有絲毫的遲疑。
〖我不會放棄他,無論如何都不會。〗
【……】
她盯著那個單純的藍瞳少女,那溫柔與堅毅並存的瞳孔令她微微動容。
【看來……你真的成長了。】
【既然如此……】
血瞳少女嘆息一聲,抬手一揮,一道純白的門扉忽然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那扇門不高,彷彿是為少女量身打造,【希兒】走上前,轉動門上的把手。
只是,她僅僅拉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那門扉便彷彿卡住了一般紋絲不動,再也無法拉開一分一毫。
可下一秒,一股龐大而恐怖的力量從那扇門扉的縫隙中瘋狂的滲透出來,那種混沌而狂暴的力量令〖希兒〗渾身一僵,連靈魂都在控制不住的戰慄!
那種力量,她很熟悉,就是【希兒】一直以來使用的力量。
【我在這裡甦醒,但在我的意識清醒之前,我就已經可以依靠本能使用這扇門背後的力量了。】
【希兒】又拉了幾下門把手,可和過去的無數次嘗試一樣,門就不偏不倚的卡在那個位置,再也沒法拉開分毫。
【也因此,我比你,更早知道……那個殘酷的“真相”。】
她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鬆開了手裡的門把手。
【只不過自太虛山那次以後,我已經不敢再動用這份力量了,即便是這滲透出來的一絲,也不是我的精神可以長期駕馭的。】
【如果再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的使用,可能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被這股怨念徹底支配了。】
【原本我想等更晚一點,但現在看來……你已經有了知曉“真相”的資格。】“真相”兩個字被她咬的很重,似乎僅僅提及便讓她內心煩亂。
【這扇門是對“希兒”的保護,保護著她不會觸及那片黑暗。】
【而我,我最多算是“希兒”的一小部分,被排擠的異端,所以哪怕我也是“希兒”,可我只能將門開啟到這個程度。】她無奈的嘆了口氣。
【對於這扇門,我們兩個就像是開門的許可權,只有兩級許可權全部透過才可以徹底開鎖。】
【我是那個小許可權,而真正重要的主許可權……】她看向〖希兒〗,嚴肅開口。
【就在,你的手裡。】
〖……〗
少女陷入沉默。
事到如今,她已然徹底明白了【希兒】的用意。
不出手幫她,是因為她自己也無能為力。
逼迫她做出那所謂的選擇,也不過是為了考驗她的意志是足夠堅強,可以在得知那所謂的“真相”後,不會因此崩潰。
可……
究竟是什麼樣的“真相”,才能讓【希兒】對小夢產生那樣深重的敵意?
她不主動去問,不代表她就一點都不好奇
但她沒有再多想,而是走上前,握住了【希兒】的手,然後和她的手一起,放在了那個門把手上。
【這麼快就想好了?不再多考慮一下?】看到這個長相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女臉上的決絕,【希兒】忽然少見的笑了。
【事先說好~,我也不知道徹底開啟這扇門會發生什麼。】
【你會得到“真相”是肯定的,但也有可能,門後其實除了真相什麼都沒有。】
【又或者,門後是一股極其邪惡的力量,會瞬間侵蝕我們兩個的意志,把“希兒”變成一個只知道殺戮的怪物。】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嗎?】
〖沒什麼好猶豫的。〗〖希兒〗很認真的說道。
〖“真相”無論怎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對我而言,其實都不重要。〗
〖我現在需要的……是能夠保護他的力量,僅此而已。〗
〖為此,我願意……嘗試一切可能!〗
〖她〗的決心,【她】感受得到。
【看來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
【那麼……去吧,希兒。】
黑色的手套,白色的手套,齊齊轉動。
那扇封閉的大門,終於再一次,向外敞開。
〖對了,【希兒】。〗
【嗯?什麼?】
〖你笑起來很好看,以後……要多笑笑啊。〗
【嘁~……好好好~,是是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黑暗的能量,會裹挾著絕望,哀怨,憤怒,夾雜著悲傷,血腥,無助,一股腦的從門後奔湧而出!
但那看似無垠的黑夜當中,卻閃爍著潔白的星光。
點亮,那兩個緊握彼此之手,心意相通,無懼無畏的女孩!
海淵之下,彼岸之扉。
真正的蝶變,在此綻放!
……
望著眼前坍塌的礦坑那股沖天而起的煙塵,克格勃幾人都暗自慶幸。
外界的蟲群失去了終盡的指引,此刻已經潰不成軍,開始相互殘殺,吞噬,一片亂象。
“老大,接下來怎麼辦?”一名手下詢問白痕。
白痕的臉色陰晴不定。
“去找下一個藏身地吧。”
“我們必須在被逐火發現前藏好,只要能逃出赤煉之地,有空白之鍵在手,我們遲早還能東山再起。”
“嘿嘿,老大英明!”
幾人合計好了以後就打算離開這裡,去往下一個藏身地。
可就在此時,地面卻微微震顫了起來。
“TM的!又要塌?!”克格勃神色難看,罵罵咧咧的開口。
“不對。”戴著面具的白痕忽然察覺了什麼,警惕地拔出了匕首,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令他萬分警惕。
呲——
泥土被拱開的細小聲音傳來,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中,他們的腳邊,原本荒涼無比,寸草不生的土地上,一顆嬌嫩的雛芽努力的鑽破土壤,頑強的向上生長。
不過短短几秒,它的葉片從稚嫩的鮮綠轉換為充滿活力與生命力的翠綠,一朵墜墜的花苞從指頭上伸出,壓彎了株身,在一片靜謐中悄然開放,粉白色的花瓣盡情伸展,彰顯著破繭的歡喜。
而在所有人詭異的,安靜的氛圍中,第二顆植株開始生長,然後是第三顆,第四顆,成千顆,上萬顆!
密集的綠意眨眼之間覆蓋了枯黃的土地,生命的枝蔓猶如水流四溢,凡流過之處,遍地開滿柔和的鮮花,眨眼,已是一望無際!
“神蹟……這是神蹟!”
一名手下呢喃著,彷彿被洗腦了一般,怔怔的俯下身去,伸手觸碰那柔軟的花瓣。
可下一秒,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那片被觸碰的部位,留下了一抹混雜著死死血跡的黑暗,隨即,猩紅開始蔓延,黑潮逐漸擴散,剎那侵蝕了整片花瓣!
瞬息之間,宛如濃重的墨滴落入清水,開始了無序瘋狂的擴張!無邊無際的花田遭受侵染,化作一片晦惡血腥的暗潮!
從生長,茂盛,到枯萎,凋零,時節的輪迴,被壓縮到了短短十幾秒鐘,彷彿一部萬倍速播放的生命電影,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著眼前完全無法理解的一切,白痕心神俱震!
而恰在此刻,在枯萎的花田中央,傳來一串銀鈴般清脆的詭笑。
下一秒,一條橫亙兩極的刀芒從地底貫出,以絲毫不減的速度衝入穹頂,斬開一片天空!
兩隻碩大的利爪從縫隙中彈出,扒住兩側的土層,開始發力。
轟隆隆!!!
世界彷彿在不停的顫抖,大地被生生撕成了兩半!
天空中混亂的蟲群忽然全部怔愣,呆呆的靜止在原地,緊跟著,它們彷彿感受到了某種感召,竟然擁擠著全部湧向那被撕開的裂口!
而在飛行的途中,它們的身體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堅硬的甲殼開始破碎,醜陋的尖刺逐漸脫落,化為點點微光,飄散無形。
光芒閃爍,那一隻只猙獰的巨蟲,竟然脫胎換骨,化為了無數或黑或白,翩翩起舞的蝴蝶,匯聚成美麗的風眼漩渦,近乎通天徹地!
最終,黑與白的蝶各自彙集,聚攏成兩顆小小的光點,光點纏繞著,落在那倏忽間出現在蝶浪中央的少女頭頂,化作了兩隻美麗的蝴蝶頭飾。
〖呼~】
藍紫色的長髮飄散,彷彿飄逸出塵的仙子,少女的雙眼緩緩張開,寧靜與瘋狂並存。
那雙瞳孔,一隻碧藍,一隻猩紅。
左側,破碎的裙鎧纏繞著濃重的死氣,殘缺的飄帶昭示著暴躁與不詳,無盡的死亡氣息在她的左手凝實,具現為一隻扼斷深淵的漆黑利爪!
右側,柔軟的衣綢勾勒出生命的紋理,飄逸的裙襬散發著潔淨與無瑕,不竭的盎然生機纏繞著那縷纖細,延伸作一柄縱貫天地的純白鋒鐮!
她就那麼靜靜的踏足虛空,卻令所有敢於直視的生靈側目,臣服。
那,是一種神性,與小夢相比都不遑多讓的神明之威!
白痕無比震驚的看著她,眼中盡是驚恐與難以置信。
這種強大,已經超越了他記憶中的災變,超越了他所熟識的終盡,超越了他一切的認知!
〖希兒】沒有說話,而是平靜的感受著自己的力量。
很強,強的超乎想象!
〖這力量,足以守護一切;自然,也能夠抹殺所有~】
〖小夢,謝謝你,一直守護著我。】
〖這一次,讓我用這份力量,來守護你吧。】
她的左手,利爪抬起,朝著前方的虛空,輕輕壓下。
嗡——!!!
虛無之中,一隻遮天巨爪從空間中浮現,彷彿傳說中的天罰,壓向世間!
“你到底……是什麼怪物?!!”
“空白之鍵……超負荷執行!!!”
白痕已經徹底陷入瘋狂,強大的威壓令他明白,若是不拼上性命,他必死無疑!
顧不上那些被威勢壓的趴在地上的手下,他怒吼一聲,黑袍內的奇異裝甲爆發出盛大的光芒,令他的氣息頃刻暴漲數倍!
“給我……破!”
蓋世兇威狠命撞擊在那遮掩天穹的爪心,力量的餘波不斷的擴散出去,彰顯著碰撞的激烈。
“啊啊啊!!!”
白痕臉上的面具爆碎,露出青筋暴起的扭曲五官,被短時間內強行拔高到終盡七層的力量一次性釋放,竟然真的在那爪心破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口,成功鑽了出來。
“呼……呼……”
“呵……哈哈……哈哈哈哈!”
“我逃出來了!我還活著!我……”
可當他興奮至極的向下看去,對上少女血色瞳孔中那抹戲謔時,他的身體瞬間僵硬,如墜冰窖!
底牌盡出接下了我一記平A,有這麼值得驕傲的嗎?
堅定的信念與不屑的嘲弄中,右手的鐮刀,微微抬起。
〖不會讓你逃走的!;乖乖做我的玩具吧~!】
黑與白的力量,同時匯入那潔白的刀鋒。
然後,新手輕揮,螺旋交纏,沒入塵隙。
〖殞歿吧;於此地~】
〖蝶斂,彼岸】
〖湮無•往生!】
————
鐮刃,劃破幕布,撕裂天際。
天空中,再無人影。
而那惡名昭著的赤煉之地,此刻,也從中央,徹底一分為二,再無曾經的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