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學會慢下來

樹葉婆娑，風穿林打葉時會發出沙沙的聲響，而光影陣陣變幻移動，落在眼皮上便有些輕微的刺痛感。

在微妙的不適中，小火馬幽幽轉醒。

大腦仍舊有些混沌，但嘴巴里殘留的溼潤觸感讓它下意識地砸吧了兩下。

甜甜的，有種淡淡的清香。

“你醒啦？！”

女孩的聲音帶著輕快，又好像有點如釋重負。

腳步聲由遠及近，隨後一雙手將它的腦袋扶起，枕在膝蓋上。

“我怕你會傷到自已，所以除了睡眠粉外還給你下了點麻痺粉，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說話聲彷彿隔著一層棉花朦朧的傳入耳中，小火馬聽不真切，在聽覺不靈敏時，它能依靠的只剩下視覺。

可無論怎麼瞪大眼睛，眼前的墨色依舊濃郁得像星星與月亮都看不見的夜晚。

“嗚——”

這樣劇烈的震驚下，它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掙扎。

但這終究只是錯覺。

在向風來眼裡，小火馬只是發出了輕微的顫抖，它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沒事的、沒事的。”

曾經驚豔眾人的那身火焰鬃毛此刻暗淡下來，像是燃燒殆盡後只餘殘溫的灰燼，輕輕撫摸著對方的脖頸，女孩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安撫。

“只是被煙燻了一下，別怕。”

小火馬的嗚咽著，無神灰暗的眼睛中緩緩淌出幾滴淚，分不清是因為長時間不眨眼而流出的生理性淚水，還是悲傷下的情感流露。

又或者兩者皆有。

“小火馬，請認真聽我說。”確認情緒安穩下來，不會做出一些過激行為後，哪怕對方現在看不見，但向風來還是捧著它的臉，直視其眼睛道，“無須害怕，你不是真的看不見。”

“你聽——”

聽什麼？

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小火馬情緒很低落，現在完全不想給任何反應。

向風來微微一笑，“扒手貓幫你找來了走路草，我答應送它樹果，現在它吃得正香呢。”

扒手貓吃得香不香關它什麼事？

雖然腹誹了幾句，但小火馬還是下意識地順著向風來給的思維開始傾聽。

咔嚓、咔嚓……啪嗒、咚、嗯哼。

隱匿在氣流湧動中的、啃食樹果發出的聲音、果核吐在地面的落地聲、腦袋被敲擊的聲音、以及吃痛後發出的悶哼。

這一切的一切，在被人刻意點出來後，竟像畫卷一樣活過來，鮮活地在腦海中呈現。

小火馬幾乎可以想象得出皮卡丘錘扒手貓時的表情。

雖然才認識沒幾天，但皮卡丘絕對不像它表面看上去的那麼柔弱無害，最起碼性格上肯定是不會讓自已吃虧的那種。

想著想著，它突然笑了出來。

說起來它現在這麼慘，扒手貓就是罪魁禍首，所以它很樂意看到對方吃癟。

活該。

小火馬並沒有發現，哪怕視野受損，但當它循著聲音而輕微抬起頭顱的方向，竟與現實完全一致。

可向風來並沒有說過扒手貓在哪裡。

“除了聲音，嗅覺、味覺與觸覺也都可以代替眼睛傳達資訊。”

一顆圓溜溜的東西被塞進了嘴裡。

也許是出於信任，又或者是失明後的依賴，小火馬只猶豫了短短一瞬，便決定將這東西吃進去。

果皮被咬開，汁水迸濺，辛辣的口感取締了先前殘留的清甜氣息。

小火馬一個激靈，瞬間站了起來。

是櫻子果，用來解除麻痺的。

它不是很喜歡這種口感，無法忽略的刺痛讓它無奈地吐著舌頭，眼睛淚汪汪的，這下看著是真想哭了。

很難吃嗎？

向風來看著手裡的樹果，又翻了翻圖鑑。

不是說這種辛辣會讓人上癮，伽勒爾地區還拿櫻子果來做咖哩飯呢。

【你難道會拿香料當飯吃嗎？】

系統看不下去，開口吐槽。

好吧……

絕不承認自已腦子沒轉過彎來，向風來只能咳嗽兩聲來掩飾自已犯蠢的尷尬，“小火馬，我們一起去找吉利蛋治療好不好？”

轉移話題。

“heifo。”

被辣了那麼一下後頭腦也清醒了，眼睛能治的話當然什麼都說好。

接下來的一段路，向風來牽著小火馬，除了偶爾說一下方位又或者提醒前路有沒有障礙物，很少會去幹擾對方的判斷。

蹄子落在地上，踩碎枯枝殘葉時會發出一些摧枯拉朽的聲響。

小火馬慢慢悠悠地走著。

女孩喁喁細語的聲音在聽覺格外敏感的時期，落在耳裡並不嘈雜，反倒有種很令人安心的穩重。

自出生起，奔跑便佔了它絕大多數的記憶。

它喜歡跑起來的感覺，穿過風沐著雲，速度快到極致時感覺自已輕盈得像飛起來一樣，彷彿能追逐太陽到天涯海角。

慢下來的時候實在不多。

有時候跟著族群一起在草原上奔跑，父親母親跟它說，不要跑太遠要等一等你的族人。

當時它不是很能理解。

它們族群一生都在以速度為傲，每一隻小火馬都是在追逐雙親的過程中長大，所以為什麼要停下來？

——不是停下來，而是要學會慢。

父母帶著它站在山坡上，高高的地勢可以將底下在自由活動的族人一覽無遺。

快刻在骨子裡，我們從生下來便知道追逐速度，可是孩子你如果想統領族群，那麼你得學會怎麼慢下來。

角落裡不知道是誰的交談聲嘰嘰，混在風聲中緩緩拂過耳畔，而父母的教導言猶在耳。

如今它好像隱隱有所覺悟。

[白龍馬蹄朝西？]

[馱著唐三藏跟著三徒弟？]

[奇怪，我為什麼會跟著唱出來]

[師父、白龍馬還有大師兄都有了，那扒手貓是豬八戒還是沙師弟？]

[二師兄吧，那麼貪吃]

[你們忘了還有顆蛋嗎，妥妥的木訥老實三師弟啊！]

[笑死人，不會說話=木訥老實，你就只能在人家還在蛋裡欺負一下]

彈幕很歡快。

先前看見小火馬受傷他們可擔心得要死，就連評論也少了很多。

但隨著主播一點一點撫平小火馬的焦躁，又引導著它慢慢跨出第一步，這些網際網路家長几乎都要流下感動的淚水。

紛紛大喊：寶，我的寶，你長大了！

其實向風來也覺得這條回家路走得跟個八十一難一樣，明明也沒多長，怎麼就覺得格外滄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