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來路不明的,此人我有用。”

“您是中意他的皮相?”

四下無人,傅謹言就不藏著掖著了,經過這些天的相處,足以確實衛安的忠心,便說:“若是皮相,你不是也可以?離安王想往我身邊安插眼線,我自然是要配合的。”

權當說笑,若論皮相,相比於紹林那種嬌軟風的,傅謹言還是覺得衛安這種雖是太監卻有幾分堅毅的更耐看些。

衛安臉紅了一剎,隨即說:“是離安王…您是要將計就計?”

“還挺聰明。”

“衛安明白,您想這樣做也未嘗不可,只是這樣一來您的名聲便徹底…若被陛下所所知,恐與大人不利。”

已經很徹底了,傅謹言暗自嘆了口氣。

“必然是不能讓陛下知道的,原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現在便查,查出來便內部辦處了,殺雞儆猴,此事便交給你悄悄去做,務必封鎖這個謠…這個訊息。”

讓他最擔心的不是這件事的影響力,而是究竟是怎麼傳出去的,宮內人的閒言碎語還好說,只怕是離安王作的鬼,為的是趕驢上磨,讓他和紹林的關係公之於眾,到時候搞砸收談,麻煩徹底歸他。

之前只覺得離安王是難對付,現在才覺得細思極恐,足見其對於人心的把控,政見上的是事他不瞭解,但也實在明白了明帝對此人的畏懼。

幾日後,傅謹言收到了離安王的暗帖,相約地點是城邊小樓玉雕樓,他先是有點不解,但沒多會兒就想明白了。

離安王本以邊境事務繁忙推脫了會見,指派了王府的議官與他商討交接,表面上是服從,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原來在這裡等他。

玉雕樓是大明城數一數二的酒樓外加煙花之地,此去是為暗會,傅謹言就要回一趟柳宿軒換身衣服,順便看看謝流雲過得怎麼樣了。

柳宿軒是傅謹言的私宅,算是他家宮外的家了,今日一見竟如此氣派,宅府寬闊,玉柱雕欄,連府門都敦煌大氣,一眼看過去,都是上好的青木以及檀香木所建。

地域和裝葺的都是頂好的,難怪現銀那麼少,只是這名字怎麼取得這麼豔俗,柳宿軒,問題不大,但總覺得不對勁,傅謹言在門前站了半天,隨即召來小廝:“改日派人將牌匾上的字換了。”

小廝驚訝地看向傅謹言,猶豫地說:“大人您當真?這可是御清公子當年給您指的命,您不是甚是滿意嗎?”

“御清公子?是哪位,說具體點。”傅謹言揚頭再次看向上面三個字,眉尖微迭,傅謹言結交的都是些什麼人,盡都是輕浮不著調的,還甚是滿意。

“那是當今國舅呀,大人您怎麼這也記不得了?”小廝吃了一驚,表情像嚥了個生雞蛋似的,心裡尋思,貴人都這麼忘事嗎?

……國舅啊,這傢伙人緣這麼好?

傅謹言薄唇微抿,既是國舅指名,那隻能作罷,正事要緊。

簡單換了件體面的衣服,白袍長袖青衫,腰間繫條金絲攢帶。

原身主長相還算卓越,穿什麼都顯氣質,傅謹言沒怎麼費心,只是遲遲不見謝流雲現身,便找來管家問,

“那孩子你們照顧得怎麼樣了?”

管家勤勤懇懇,毫不怠慢,“既是大人吩咐的,小的們自然盡心照顧,除了衣食住行,還找了教書先生教習,近日通讀了四書,現在想來在背書,一會便會過來。”

“讀書是好,凡事也不必勉強他,他願做什麼便隨他去,任他開心就好。”

謝流雲讀不讀書都與他無關,他又不是真負這個責任,要是因為這點小事惹他心中生怨才是不值得。只保他一身無憂,哪怕養成一事無成的個廢物,也比滿腔怨尤於自己不益強得多。

管家卻笑道:“不勉強的,小公子願意學,小公子為人恭謙,從不給我們下人找麻煩,是個好孩子。”

這樣聽話也好,未來日子還長,只要這後院不起火他就能安心幹大事了。

說來就來,果然沒過多會兒,就聽一陣疾跑聲在院子裡響起。

傅謹言收拾妥當就站在廊前,只等見上謝流雲一面,就去趕往城邊小樓會見離安王。

“師父!”見到他的那一刻,謝流雲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歡喜,迫不及待地朝他奔跑過來,眼看著就要撞上來,小傢伙及時剎住了腳步,才沒釀成慘案。

經過這段是見的調養,謝流雲明顯健壯了不少,身體各方面已經能看到成人的輪廓了,連臉都潤了一圈,不似初見時那般蠟黃蒼白。

出了宮還是沒忘規矩,照舊給他行禮:“見過師父,師父安康。”

“既叫師父,便別用那些虛禮了。”傅謹言嘴角微揚,儘量笑得和藹可親一些,順手扶了把他的胳膊。

謝流雲動作微微一滯,隨即笑著回:“是。”

雙方都在極力營造“師慈徒孝”的氛圍,但傅謹言能感覺得到謝流雲並沒有真的放開。

往事把不堪回首,傅謹言只盼謝流雲能茁壯成長,別受傅謹言敗壞的名聲影響就萬事大吉了,至於某些不能言喻的原因他現在也沒法給他解釋,只能靜等時機或是時間這味遺忘劑的洗滌。

“在這裡過得可開心?”傅謹言問。

謝流雲頓住了笑,有些木訥地回:“開心。”

“這樣便好,有什麼需要便告訴劉管家。我走了。”說完,拍了拍謝流雲的肩膀,目光寵溺。

“您不留下嗎?”謝流雲突然抬起頭,黝黑的瞳孔泛著清澈的水光,真誠且有些可憐。

傅謹言心頭動了動,每次被他這樣看著,都有種莫名的負罪感,太久沒看過這麼幹淨的目光了,但他是不可能留下來的,他還要賺銀子,要憑自己的本事在這大明闖出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

“乾爹還有事要做,你過好自己就行了。”

說罷,傅謹言長吸了口氣了背過身去大步流星地出了府邸,登上了府前等候多時的馬車。

上了馬車,傅謹言還在想要不要掀開簾子回頭看一眼謝流雲,剛抬起手,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入戲太深了。

師徒情深?他都是演的,難保那小崽子也不是,若是,現在肯定巴不得他現在趕緊滾,還是不多此一舉了。

從府邸到玉雕樓挺長的一段距離,傅謹言自上了馬車起,這腿就虛得不行,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

見離安王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且不論對方是權傾朝野令聖上都畏之如虎的王爺,他只是個管事宦官,單是收回琉璃廠這件事惹這傢伙不悅,他就不會又好果子吃,這次邀約恐怕就是個鴻門宴。

玉雕樓被稱為城邊小樓單純是因為建在城牆邊,此處離東城門極近,翹首便可瞧見城外枯樹落黃花的風光,此處埋於市井,四周都是比普通百姓還普通的貧民,卻又是脫俗一般的存在。

人言道一步天堂一步地獄,指的就是這裡,一牆之外食不果腹,一牆之內無盡繁華。此處也是貴家子弟們近距離觀察民情的好去處,由一群虛偽的政商建立和維持,供些貴胄子弟打著體驗民情的藉口嚐鮮解悶。

這是傅謹言從衛安口中所得到的瞭解,只感嘆一句,這些有錢人真無聊。

來者都是非富即貴,沒有身份的根本進不來,許是離安王提前吩咐過,傅謹言輕鬆就踏進了玉雕樓,不然讓他拿太監的身份,別說會不會惹麻煩,恐怕也是進不來的。

門外的窮人飢寒交迫,門內的貴胄將窮奢極欲發揮到了極致,空氣中都瀰漫著金錢和靡亂的味道。

傅謹言被引路的小廝帶到一間天字號上房前,小廝輕敲房門,叫了句:“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