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擺放完畢。
顧辰雙手搭在膝上，坐姿猶如駕馭龍馬的騎士，氣勢非凡。
沐筱筱的口音暴露了她的異鄉人身份，顧辰並無隱瞞之意。
但涉及沐筱筱的安全，顧辰並未直白作答，他抬眼瞥了徐興國一眼：“嗯，她確是異界的知識者。徐先生若有意瞭解，直接向她詢問便是，如她未言明，則必有其考慮。”
徐興國在政界沉浮十數載，見慣了圓滑之人，華麗的辭藻信手拈來。
像顧辰這般直言不諱，倒是頭一遭。
他的神色有些微妙，聽到徐才鴻催促顧辰落子，才尷尬地笑了笑。
顧辰移動一枚棋子，注視著棋盤，說道：“只要筱筱能治癒小旭，其餘的資訊都無足輕重。”
徐才鴻點頭贊同：“沒錯，不重要。顧勇士，這步走錯了，待會兒我重新開局。”
顧辰揚眉：“老前輩，你想悔棋嗎……”
徐興國附和道：“我父親棋藝如此，一旦發現你的失誤，你可有的受了。”
連續對弈兩場，顧辰開始對命運產生疑惑，徐才鴻每三步棋便悔棋兩次，宛如棋壇中的奇特精靈，技藝獨特而詭異。
徐才鴻滿臉愁苦，這位年輕人脾氣絕佳，正欲拉住顧辰再戰一局，紀善芳便自樓上緩步而下。
顧辰如釋重負，急忙起身，亟不可待地避開徐才鴻的“魔手”。徐興國並未發現小旭，向紀善芳詢問：“孩子在哪裡？”
紀善芳答道：“施針後便安然入睡了。”
徐興國卻皺起眉頭，沐筱筱適時解釋：“這次針灸時間較長，孩童難以抵擋睏倦很正常。我已經檢查過了，一切安好。藥劑也已配好，大約足夠一個月之用。”
徐興國驚訝：“一個月？這麼久？”
沐筱筱笑道：“正是，鄉里的事務告一段落，大家回家過年，年後回鄉又是一堆事。等下次再來，恐怕就是一個月後了。”
紀善芳早已知情，聞言只是神色複雜，未發一言。
“不過你們放心，我會盡快趕來。”沐筱筱微笑道，“無事的話，我和辰兄這就先告辭了。”
紀善芳提議：“留下來吃飯吧。”
沐筱筱婉轉拒絕：“我們打算去附近的雜貨店轉轉，採購些年貨。對了，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
紀善芳又掏出一百枚金幣，沐筱筱謝絕：“我不是說過嗎？診療費用還沒用完，需要時我會開口的。”
“瞧我這記性。”紀善芳略感尷尬，匆匆離去，再回來時，手中握著一袋蘋果：“這個你不能拒絕，幾枚蘋果微不足道，帶回去享用吧。”
對徐家而言，一袋蘋果的確不值一提，對沐筱筱來說，也並非高價之物，畢竟她的家族背景非凡。
但這袋蘋果，估計足有七八斤重，對於普通人而言，能品嚐到蘋果是難得的奢侈享受。
在這個連填飽肚子都成問題的時代。
沐筱筱收下蘋果，離開徐家，顧辰主動接過：“我來提。”
沐筱筱說要去逛雜貨百貨，並非藉口，她與顧辰提著蘋果來到王城的供應社。
年終將近，人群熙熙攘攘。
沐筱筱本想再購些桂花糕，家中幾位女性都喜歡，但隊伍太過龐大，別說桂花糕，其他商品也難以買到。
沐筱筱環顧一圈，僅挑選了幾樣縣裡供應社沒有的商品。
原本沒打算大量購買的沐筱筱，逛完一圈後，手中大大小小的包裹竟也頗為可觀。
她頗感懊惱：“買的時候沒感覺，現在一看這麼多，這麥乳精還有這個...在縣城都能買到。”
顧辰安慰：“現在買不到了，這些東西早就成了緊俏貨，大家積蓄一年，年底捨得花錢採購了。”
沐筱筱點頭，趁著無人注意，輕輕拉了拉顧辰的衣角：“我們去吃飯吧，餓了。”
兩人前往上次光顧的國立飯店，享用了兩碗麵條，隨後乘車返回。
車廂內的乘客皆滿載而歸，顧辰手中的物品也不顯得突兀。
沐筱筱走在前方，直接走向車廂尾部的倒數第三排座位坐下...
她在車廂的這個角落偏愛落座，來往的旅者行色匆匆，難以觸及她的靜謐。
購物袋擱在腳下，沐筱筱呵欠連連，顧辰微微俯首，悄聲說：“倦了就歇一會兒，到站時我會喚醒你。”
沐筱筱輕輕頷首。
馬車已啟動，除了幾道高聲談笑，大多旅客沉浸在各自的旅程中。
顧辰魁梧的身軀遮擋了視野，沐筱筱轉頭看不見鄰座，想來他人也無法窺見沐筱筱。
沐筱筱安坐在此，彷彿自成一方天地。
她略感睏倦，卻仍保持著清醒，望著顧辰凝視前方的憨厚模樣，她不由得萌生了玩心。
片刻後，顧辰握住了沐筱筱作祟的手，低沉詢問：“在幹什麼？”
沐筱筱眨巴著眼睛：“手涼，放進你懷裡取暖，不可以嗎？”
顧辰輕咬腮幫內的柔肉，這小姑娘真是，她的手是在取暖嗎？
冰涼的玉指悄然撫上他的腹部，就算僅是取暖，顧辰尚能忍耐，但她不安分的手指時而搓揉他的腹肌，他也默默承受了。然而，她的手指漸次下滑……
“別鬧了。”顧辰艱難地說出這兩個字，面龐透出一絲紊亂。
沐筱筱低笑：“逗你的呢，我明白現在的處境。你以為我要做什──”
顧辰忽然覆住沐筱筱的手，平日沉穩的男子此刻顯得有些慌亂：“放過我吧。”
他迅速瞥了眼身旁，確認無人注意，無奈地嘆了口氣，拿起沐筱筱腳邊的手套，替她戴上：“別再摘了，別凍著。”
窗外，皚皚白雪與枯枝間的微光交織，沐筱筱向顧辰發問：“明天就要回家了。辰哥，你曾去過王城嗎？”
“沒有。”
“那麼，你想要去嗎？”
以往未曾考慮過，但如今沐筱筱身處王城，顧辰毫不猶豫地回答：“想去。”
沐筱筱鮮少提及這類話題，聊到此處，沐筱筱不禁對他說：“辰哥，將來高考會重啟的，你相信嗎？”
顧辰身為農家子弟，啟蒙學習的時間遠早於同齡人。
顧家衰敗後，他失去了繼續求學的機會。
以前對此並不在意，畢竟他本就不熱愛書本。
如今遇到沐筱筱，這位來自王城的博學少女，顧辰首次後悔自已沒有用功讀書。
聽到沐筱筱堅定的話語，難道沐澤明知道了什麼內幕訊息，透露給了沐筱筱？
顧辰心中五味雜陳，若高考真的重啟，沐筱筱必定會參與吧？
她未曾爭取工農兵大學的名額，但如果高考重開呢？
她會不去參加嗎？
顧辰皺緊眉頭，清晰地意識到沐筱筱終將離開顧村，重返王城。
沐筱筱連續喚了他兩聲：“你怎麼不說話？”
顧辰回過神，輕捏沐筱筱的手：“何時會重啟高考？”
當然是在七七年……
然而，沐筱筱無法道出真言：“世事難料，然國之強盛，單憑工匠、農夫、戰士與學子之力不足矣，必選賢任能，故高考重現於世，僅是時日之差異罷了。”
顧辰罕見地流露出一絲逃避之意：“待其至，再議不遲。”
心中計算著，沐筱筱不會永駐大顧村，若他固守此地，二人恐將分離，此念一出，令顧辰心緒難平。
隨後，沐筱筱安靜下來，打著呵欠，倚椅而眠。
顧辰頻頻瞥向她，見她頭微垂，便知她已近入夢鄉。
他輕移肩畔，待沐筱筱安然靠上，自已也如常閉目養神，彷彿一切安然無恙。
一行人歸返顧氏家園。
沐筱筱取出省城購置的物什，仔細分類。
丹丹在一旁協助，望見紅豔的果實，好奇問道：“姐姐，這是何種果實？”
“此乃蘋果，洗淨即可生食。”
沐筱筱微笑道：“想吃便吃，待會兒姐姐為你烹製蘋果餡餅。”
丹丹不解蘋果餡餅為何物，只覺名字悅耳，應聲道：“那我先不吃，留給姐姐做餡餅吧。”
沐筱筱整理完畢，洗淨數枚蘋果，切片分瓣，各贈石康元等人一枚。
口中嚼著一片，另取一片遞予顧辰品嚐。
晚餐豐富異常，羊肉燴炒，豬肉伴木耳，醇厚雞湯，白菜清炒，蘿蔔絲炒制。
此舉寓意團圓，畢竟她明日即將重返王都。
飯後，顧辰收拾碗碟清洗。
沐筱筱揉麵，預備為他包數百個餃子，餡料有白菜豬肉與酸菜豬肉兩種。
葉雲淑驚訝於她竟也能製作，而老太太欲一同包餃子，沐筱筱原以為她擅長，孰料接連幾個不是餡露便是形狀怪異。
梅蘭月頗感尷尬，憤憤擲下餃子皮：“這東西怎如此難包！”
葉雲淑笑道：“母親，你不必費心，此事交給我們便可。”
沐筱筱見老太太仍怒氣未消，起身道：“啊，對了，還得做蘋果餡餅呢。”
此時無烤箱可用，沐筱筱自制的是改良版的蘋果餡餅。
她將蘋果切成小丁，如熬製果醬般烹煮，卻不過度軟化，保留部分果肉的口感。
和好的麵糰包裹住蘋果丁，塑造成小巧的長方體。
熱鍋添油，丹丹自外走入：“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