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早上,陳嘉兒吃了早飯,又去了趟醫院,有些報告是隔天才出來的,拿著所有的報告去門診找了醫生,最終約好手術時間。十二月中旬了,天氣好冷,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卻怎麼也走不動了。不想回家,可是這個城市除了自己的出租屋,哪裡還有她的容身之處?她沒有告訴承燁,約好的是哪一天,甚至沒有聯絡他。陳嘉兒內心是失望的,婦產科診室前都是歡聲笑語,只有她沉默著。心裡滿是愧疚和難過。醫院終究不是久留之地。她只有回家。
這幾天,特別愛喝酸的,尤其是檸檬汁,不知道是不是懷孕改變了口味,回到家,洗了手,給自己榨了一杯,一口氣全部喝完,胃裡才舒服。像是在彌補一樣,她把所有想吃的東西全部吃了個遍。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沒有人知道,深夜她一遍又一遍看著b超單上的小顆粒,一次又一次撫摸自己的肚子。她喜歡這個孩子,她和承燁的孩子,一個聯絡著他們兩個血脈的孩子。可是不久後,它就不會存在了。
喝完檸檬汁,躺在床上,此刻的她像沒有生機的布娃娃。眼淚從眼角一顆顆滑落。
上了兩天班,跟boss請了假,boss讓她有事要幫忙就說。她說只是回家看看,沒啥大事。手術的前一天晚上,跟承燁說第二天要去手術,讓他一定要過來簽字。“早上我去接你,然後一起去。”承燁給她發了資訊。陳嘉兒也無心繼續聊下去。
一夜無眠,空腹,承燁一大早就過來了,買了很多菜,排骨牛肉老母雞,陳嘉兒忽然覺得很諷刺,一言不發。穿了件寬鬆的衛衣套裝,拿了件長款戴帽羽絨服,就這樣,她要去醫院拿掉她生命中第一個小孩。
承燁全程是在外面長椅上坐著的,低著頭,只是在陳嘉兒走進手術室前拉住了她的手,隨即鬆開了。儘管如此,陳嘉兒對他充滿了恨意。頭也不回的走進了手術室,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手術室裡的燈光,機器在身體裡翻攪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結束了。醫生讓她穿好衣服,扶著她下了手術檯。因為太虛弱,醫生給她輸了液,從手術室走出來的時候,一點力氣也沒有,鞋子都換不了。護士開啟門:陳嘉兒家屬。她抬頭看到承燁焦急的走進來,給她穿上鞋子,拉著她的手穿過醫院的走廊,那條路像走了半世紀,就這樣,她和承燁把小生命留在了手術室裡那個冰冷的垃圾桶裡。
麻藥褪去,子宮開始收縮,很疼,鼻尖都冒汗了,可是她一聲沒吭,只是緊緊的按住了肚子。承燁給她掖了掖被角,沒有說一句話。輸液結束了,她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想套上羽絨服,卻拿不住,衣服掉落在地上。眼淚也開始掉落。“不要哭,對身體不好。”承燁撿起地上的衣服,給陳嘉兒穿上,拿著藥走出了病房。“我去開車,外面下雨了,到了門口我給你發訊息,你再出來。”說完,衝進了雨裡。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承燁心裡在想些什麼。是輕鬆,是痛苦,是不捨,還是對家人的愧疚?無從得知了。
回到家,她脫掉衣服靠在床邊,透過廚房的玻璃移門,看著承燁在廚房忙著燒湯。承燁進來看到她依賴在床邊,輕聲說:“躺好,不要留下月子病。燒好了端給你吃。”
吃完飯,破天荒第一次承燁把廚房收拾的乾乾淨淨,“我得去工地,駕駛員那出了點事,要我去處理。忙完了我回趟家拿發票送給別人,然後過來。你要是餓了點外賣,點有營養的。我晚點過來給你做飯。”交代完匆匆離開。
只剩下陳嘉兒一個人,她把頭埋在被子裡大哭了一場。哭什麼呢?她心裡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自己做的。“醒醒。”感覺有人在喊自己,她拼命的睜開眼睛,承燁焦急的臉龐出現在眼前,承燁深呼了一口氣,“嚇壞我了,你一身汗,發燒了,怎麼喊也喊不醒。”她只覺得頭痛欲裂,下午,因為麻藥的緣故,睡了醒,醒了睡,後來就不知道了。“我想洗澡,身上太難受了。”陳嘉兒皺了皺眉頭。“我給你放水。”知道說服不了她,承燁開啟了空調,去浴室放水。陳嘉兒爬起來套了個外套,跟著進了浴室。生怕她再出什麼意外,承燁一直在旁邊守著,等陳嘉兒洗好,給她擦乾淨身上的水,一把抱起了她。“我能自己走。”她小聲抗議。“地上有水,不要再摔了。”那天,承燁陪著陳嘉兒一直到半夜,跟她講了很多自己以前的事。直到陳嘉兒睡著了才離開回家。
第二天,天還沒亮,承燁又出現在了陳嘉兒家裡,“我帶了早飯,一起吃。吃完,你跟我走。我今天要開大車,你躺後面睡覺。不放心你一個人。還發燒嗎?”說完摸了摸陳嘉兒腦袋,“昨天發高燒,我差點打120。”沉默了一會,他看著陳嘉兒的眼睛,“是我讓你吃苦了,以後不會了。我會保護好你,做好安全措施。”她沒有說話,低下頭喝著熱乎的豆漿,眼淚一滴滴的掉進碗裡。“不要哭,對眼睛不好。”承燁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
吃完早飯,她穿了套黑色加絨衛衣套裝,拿了件黑色羽絨馬甲。“會不會冷?”承燁問她,又像在自言自語,“應該不會冷,車窗不開的。”陳嘉兒沒有力氣,爬了兩次沒有爬上大車,承燁從後面抱住了她,託著她,才勉強爬上去。“把鞋脫了,去後面躺著。有羽絨服,你蓋在身上。”
“我沒事,你認真開你的車。”陳嘉兒拍了拍承燁的手。他應該很忙,不然不會親自開大車。“昨天有個駕駛員被我辭掉了,幹活偷懶,太滑頭了。工地太忙,喊別的車來幹活,也要多付錢,所以我自己開一天。你要是不舒服了,跟我說,我就收工先回去了。”
車子一趟趟來回裝貨卸貨,睡是睡不著的,挖機轟隆隆的聲音,車子鳴笛聲,陳嘉兒躺不住了,坐回到副駕駛座位上。“我餓了,待會路過小賣部,我想買點麵包巧克力餅乾吃吃。”陳嘉兒詢問承燁的意見,不想耽誤他的工作。“我去買,我們中午吃雞,已經讓飯店殺了,他們去挑選的,跟駕駛員一起吃。”
經過小賣部,承燁果真下去買了一堆吃的,提給了陳嘉兒,“沒買飲料,給你買了兩包奶。”路過的車輛一個勁的鳴笛,一個男人探出腦袋對著承燁笑,那個表情好像在說,承總對女人太體貼了。應該是認識的駕駛員,承燁衝對方笑笑,沒有說話。
“吃飯了,承老闆,不要讓美女光吃零食啊。”對講機裡傳來聲音,“就是啊,帶美女來吃雞,都殺好了。”承燁看了看陳嘉兒,摸了摸她的腦袋,“餓了就吃點麵包,等我這車卸掉就去吃飯。”“嗯。”她啃了一口老麵包,想刷會影片,被承燁制止了,“不要玩手機,對眼睛不好。”
這兩天,難得感受到承燁的溫柔。他是個直男,性格直,脾氣直,不會哄人,說話也衝。這幾天卻低聲細語。一車貨卸完,承燁開著車帶著她來到一家農家樂,“你們才來啊,就知道讓美女吃零食。”“美女,有沒有小姊妹介紹給我呀。”“我們都羨慕死了。”“美女氣色不好啊,不要跟承燁了,跟我吧,我好好照顧你。”陳嘉兒腦袋一陣暈乎,知道他們說的都是玩笑話,她並不生氣。承燁看她皺了眉頭,拉著她坐了下來,“餓了,吃飯,待會還要繼續幹活呢。” 不管他人,給她盛了碗雞湯,夾了個雞腿放在她面前碟子裡。
吃完飯,承燁問她要不要回去了,她搖了搖頭,再摸摸額頭,真的不發燒了,只是身體還很虛弱,回去沒有人說話,也是孤獨的一個人。“我想跟你待在一起。”她抬頭看著承燁的眼睛說。“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什麼嗎?”不等陳嘉兒回答,他又說到:“你的一雙眼睛,會說話的眼睛,此刻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