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姚清每一次落子都艱難無比,思索很久,真元也運轉越來越快,消耗也越來越多,但梅以曲依然無比震驚。
這已經不關乎棋藝高低,“天元十三劫”本身考究的也不是棋藝,而是人心、道心,修為高者未必就能走多遠,修為低者也未必不能走下去。
有人天資聰穎,神而明之,妙手天成,有些人資質愚鈍,卻能直來直往,一往無前,有些人心思單純,見人所不能見,直覺而行,有些人通幽洞玄,本身就能看破一切,等等。
這些說實在的他都能接受,接受不了的是被姚清生生以暴力破之,本應發揮出來的效應什麼也沒有發揮。
一點道理都不講,梅以曲心下苦笑,感覺遇到了一個怪胎。
對面,姚清已經到了極限,若非這“天元十三劫”本就可以助人修行、恢復真元,體內那鼎靈怕要直接壓在道基上不可。
但他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整個心思完全融入到了“因果視界”裡,無數絲線交織成網,化為資訊洪流,在棋盤上縱橫交錯。
某種程度上,“天元十三劫”可以說是一枚鏡子,能夠映照對弈者平日裡不曾注意到的弱點,然後藉助落子牽動的天地元氣,推動修為或者傷勢恢復。
用梅以曲的話來講,就是你視它什麼它就是什麼,視它為劫,它便是劫,視它為緣,它便是緣。
劫難渡,緣亦不好過,全在對弈者的一念之間。
這也是菊東籬的目的,更是“天元十三劫”最大的用處,姚清不知道,梅以曲瀟灑自傲,更不屑多說什麼。
於是二人便進入了一個兩難境地,姚清一直都覺得“天元十三劫”是一種資格測試,拼盡了全力想要闖過去,不能丟了東籬先生的臉。
梅以曲從棋局中得到反饋,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可他不說,之後便騎虎難下,心中反而更好奇對方能走到哪一步。
說是十三劫,其實他也只推演到第九劫,之後不入煉神估計無法推出。
姚清是在破劫不假,但換種說法也可以看作是在助他重新推演、梳理,真能一舉打破第九劫,那第十劫不就水到渠成了嗎?
此刻,姚清似乎站在了一片天空下,化作輕靈之氣,而周身上下四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絲線,正分出無數觸角,使勁地想往自己體內鑽去。
輕靈之氣左躲右閃,努力躲開不斷逼近的絲線,實在躲不過了才分出一股氣息抹掉絲線。
但每分出一股氣息,輕靈之氣都要便淡一些,如此下去,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這到底是什麼?”姚清先是迷茫,然後瞬間清醒過來,頓時猛烈掙扎起來。
只聽轟隆一聲大響,眼前幻境頓時全部消失,他睜開眼,發現梅以曲臉黑如炭,正不懷好意地盯著他。
兩人中間一片狼藉,全是散落的碎屑,那棋盤早就不知去了哪裡?
“你醒了?”梅以曲淡淡道。
姚清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慢慢回過神,苦笑一聲,起身道:“實在對不住梅顯聖,姚某應該沒達到先生的要求吧?”
他也不知怎麼就好端端陷入一個幻境中,但似乎又不是毫無緣由的幻境,有些特殊的指向,暫時無法想明白。
梅以曲聞言,反倒不好說什麼,只得搖頭道:“‘天元十三劫’本就是要讓人歷劫而出,你偏偏能以力破之,我也無可奈何。”
“歷劫而出?”姚清奇怪。
“不然呢?”梅以曲沒好氣道,“你不入劫,又如何反觀己身?不反觀己身,怎可能明白道之所向?”
“所以,這就是東籬先生所說的機緣?”姚清忍不住道。
梅以曲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早說嘛!姚清暗暗吐槽,自己費心費力這麼長時間,卻是做了一場無用功?
“本以為你那般頭鐵最多闖過一劫,第二劫自會入劫,然後再憑機緣往下走,哪想到你會一直闖到第九劫!”梅以曲說起來還是有些不平,暗道早知如此,老夫就擺明車馬跟你這小子好好較量一番棋藝,何必多費這些心思?
“所以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梅以曲其實最好奇的是這個。
姚清其實也好奇,便不瞞他,詳細說了一遍。
“???”這是什麼鬼?梅以曲有點震驚,他這“天元十三劫”本質上是以自己的棋道為基,從易到難,由外到內,輔助對弈者不斷認識自我的一個過程。
但前提是得入劫,一個人的棋藝哪怕再高,也會在對弈中慢慢進入劫中,因為這本身就是劫的一部分。
他哪裡想到,姚清所有注意力和精力都在“因果視界”上,棋局的進行不過是“因果視界”一種反饋。
梅以曲與其說是在於姚清對弈,不如說是在與“因果視界”對弈,甚至更進一步,是在自己與自己對弈,姚清所起的作用充其量只是個資訊解碼器或者中間商,雙方之間隔著一層,能有效果才是咄咄怪事。
直到第九劫,不是“因果視界”跟不上,而是姚清自己到了極限,修為本就被鎮壓,十分力氣只能使出來三四分,連“因果視界”都隱隱受到某種剋制,自然不能從心所欲。
還有就是,隨著不斷修行“紫微天衍數”和“後天歸元大陣”,姚清隱隱有種感覺,這兩大推演至法似乎在排斥“因果視界”。
這便很奇怪了,按理說,兩者之間應該是天配才對,一個直觸資訊本體,一個推演無敵,兩相結合,肯定無往不利。
只是現實卻恰恰相反,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應該不是無用之象,而是一種表徵,一種啟示。”梅以曲思索著道。
姚清聞言,若有所思。
梅以曲見狀便也沒再說話,收拾著懸崖上的殘局,好歹都是經過他祭煉過的,說不定尚能回爐重造。
不知過去多久,姚清突然回過神,忙拱手道:“無論如何,還是多謝梅先生,讓先生費心了。”
“不必客氣,東籬這般看重你果然是有緣由的,能以暴力手段勘破老夫棋局,你是第一個。”梅以曲笑著說道,心想以後得正兒八經跟他比試一番,看看棋力到底如何。
從手法上看,姚清很稚嫩,完全就是個新手,不會任何定式,但在行棋過程中又能直指本質,見招拆招,極為了得。
不知道是他的風格如此,還是說他已經能做到了每一次落子都是最為完美之子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