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微微亮,太陽都還沒有升起來。

文姨將畫架搬到了院子裡。

林也也是學油畫出身,畢業於佛羅倫薩國立美術學院,佛羅倫薩小鎮的風景很美,也是在那裡林也也養成了清晨畫畫的習慣。

文姨在林也也的指導下將顏料擠在調色盤上:“小姐,我不會調色。”

林也也淺淺一笑,她今日穿了白色毛衣和藕粉色的紗裙,眼睛上的絲帶是暗粉色。

“文姨,藝術從不拘泥,你調出什麼顏色,我便用這個顏色創作。”

“小姐,你打算畫什麼?”

“日出。”

“可是......”

“文姨,你來告訴我你眼中滄水鎮的日出好不好?”

“欸!那我來做小姐你的眼睛。”

文姨雖然沒有讀過很多書,但一直陪著林老夫人身邊,耳濡目染,對著滄水鎮的日出說出了這麼一段話。

“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小姐,這裡雖然看不到江水,可屋頂紅了,桃花也像染了胭脂一樣,不過我看這樹上的葉子還青嫩得很。”

林也也抬手往前虛空抓了一下。

而後,在文姨的描述下,林也也在畫布上一筆一劃,描繪著她們來滄水鎮後的第一個日出。

這是林也也失明後第一次畫畫。

毛衣上染了橙紅、紗裙上染了青綠、臉上染了靛藍。

這幅美好的畫面引來了一個少年。

少年身形消瘦,穿著黑色的衛衣,戴著黑色的棒球帽,帽簷壓得極低。他揹著一個斜挎包,雙手緊緊地攥著包帶,肩膀微微縮著。

他侷促地站在院子大門口,一雙如小鹿般的眼睛緊緊盯著院子裡的作畫的林也也。

文姨發現了這個膽怯又好奇的少年,彎下腰在林也也耳邊說了幾聲。

林也也眉眼微動,在畫布的右下角添了幾筆。

她讓文姨請那位少年進來。

文姨走到黑衣少年面前:“我們家小姐已經畫完了,請你進去欣賞。”

少年後退了兩步,低著頭,下巴都快要戳到胸口了,包帶被他攥得變了形。

文姨沒有料想到少年如此害羞。

“文姨,把畫搬過去給他看吧。”

說完,林也也站了起來,拄著柺杖慢慢走向門口。文姨不僅將畫搬過來了,還搬了兩條木椅。

林也也拄著拐著站在院子門口,她不清楚少年在哪,微微側頭,淺笑著,問。

“這是我病了之後畫的第一幅畫,你願意幫我看看嗎?”

少年聽到這話迅速地抬頭看了林也也一眼,而後又低下了頭,只不過沒有再後退。

文姨終於察覺到了這個少年有些奇怪。

她俯身在林也也耳邊說了幾句,林也也嘴角的笑淡了一些。

“文姨,你去鎮上買個蛋糕吧,今日早餐就不用做了。”

“小姐,這......”

文姨有些不放心,這少年奇奇怪怪的,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做出些傷害人的事?

林也也勾了下唇:“你忘了昨天正午的事了嗎?”

她就算瞎了眼也能夠幹翻兩個大男人,不過是個少年,能夠有什麼危險?

文姨這才回屋拿上包出去。

林也也不再說話,就這麼安靜地坐在門口,風吹過,將她身上的香味和顏料的味道吹到少年的鼻前。

少年終於是鼓起勇氣抬起頭看向那幅畫。

整個畫面很抽象。

更加準確來說,各個板塊糊成了一團,只能夠透過顏色來辨析畫的是何物。

少年卻是看得深入起來,色彩的張揚,像是人心底的吶喊。

許久,他問。

“你為什麼笑?”

林也也愣了一下。

“因為我心情好。”

“可是你並不開心。”

“......”

“你的畫色彩鮮豔,卻豔麗至極,熱烈孤絕,越是明亮衝擊越是內心悲愴、苦悶、哀傷,所以你並不開心。”

林也也她沒有想到一個少年會對一個畫有如此高的鑑賞能力。

“那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在角落裡添上你嗎?”

少年搖了搖頭,意識到林也也看不到後,出聲。

“不知道。”

“那我送給你,你回去之後再慢慢看,你叫什麼名字?”

林也也頓了一下。

“我叫林也也。”

“顏牧,顏色的顏,放牧的牧。”

顏牧......

林也也輕笑了一聲,原來是隔壁那個聲音好聽的男人的弟弟。

真是有緣分。

“那你可以幫我把畫筆拿過來嗎?”

顏牧就糾結了一會,盯著林也也蒙上絲帶的眼睛,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踏進了門。

等寫完名字,林也也又問。

“文姨待會就買小蛋糕回來了,要留下來一起吃嗎?”

顏牧沒有回答。

“那你帶上蛋糕回去也可以。”

顏牧還在糾結,院門口傳來一個男人聲音。

“我是沒有給你買蛋糕吃?”

林也也眉眼舒展。

他來了。

陳鄴頂著一頭凌亂的頭髮,穿著衛衣短褲和拖鞋,眼睛還未完全睜開。

顏牧立馬抱著畫走到陳鄴身邊。

男人垂眸看了一眼畫,頓了下,閉上眼醒了醒神,重新盯著那幅畫看了好一會兒。

而後目光才落到林也也身上。

今天是暗粉色的絲帶。

這仙女過得還挺精緻的。

“蛋糕就不吃了,家裡已經做好了早飯。”

林也也沒有多說,只是‘看’向顏牧。

“我每天早上都會畫畫,如果你願意,你可以過來看。”

顏牧抬頭看向陳鄴,後者懶散地哼了一聲。

“人家是問你,你自己做決定。”

“好。”

陳鄴聽到這個答案有些意外,他帶著顏牧在滄水鎮住了幾個月,除了黃毛,顏牧從未跟任何人說過一句話。

現在竟然都能夠應約了。

“顏牧,回去吃早餐。”

“哦。”

就住在隔壁,顏牧很快就拿著畫回去了。

陳鄴卻還是站在院門口沒有動,他盯著林也也看了許久。

“是想問什麼嗎?”

林也也依舊端端正正地坐著,風吹起她的裙襬、髮絲,在早晨的陽光下,她美得像是畫裡的人。

陳鄴反而是不知道問什麼了。

“畫很不錯,謝謝。”

林也也笑著弄了下裙襬。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小牧他是不是.....”

林也也頓了一下。

“自閉症?”

聽到林也也這話,陳鄴瞬間站直了身子,他眉頭緊擰。

“為什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