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

七皇子雖然獲罪入獄,但畢竟身份不同,所以住的牢房算是乾淨。

牆上一扇極狹窄的正方形窗戶,一張窄窄的竹床,鋪著陳舊的被褥,一方矮桌,兩個凳子,就是全部的東西了。

送信的人進來時,七皇子正坐在凳子上閉目養神,聽到有腳步聲傳來,才睜開雙眼。

“勞煩小哥兒了,一點心意,拿去喝點好酒,我和七殿下說幾句話,就不牢您在這兒候著了。”來者低聲道。

邊說邊從懷裡掏出個分量不輕的荷包塞了過去。

獄卒掂了掂手裡的東西,頓時面上就微不可查的露出點兒笑來,旋即便擺手。

“去吧去吧,別在裡頭待太久。”

“是是是,您辛苦。”那人忙點頭。

等送走了獄卒,才提著食盒進了牢房內。

“奴才叩見七殿下。”

“是宸王兄讓你來的?”

七皇子已經認出眼前之人,就是宸王貼身內侍的徒弟,一個叫順喜的太監。

順喜點頭,起身將食盒放到桌上,一邊往外拿東西,一邊低聲道。

“奴才在外頭臉生,不易叫人察覺,王爺讓奴才過來是給殿下您送東西的。”

說著,就指了指食盒最下頭一層。

七皇子會意,把那一層揭開,裡頭放著的是一封信,立即就拿出來看了。

他未曾想到是許思霓寫的,一時手上就微微頓住。

等看完後,眉頭不自覺的又蹙緊了幾分。

順喜默默觀察著他的神色,適時低聲開口。

“皇子妃惦記著您呢,不過您放心,王爺雖然能力有限,但府裡頭還能照料一二,皇子妃的吃穿用度不會太缺,就是...”

“就是什麼。”七皇子抬眸,“說話別賣關子。”

聞言,順喜做為難狀,才又繼續道。

“就是您的事兒,王爺已經盡力在朝中和皇上面前轉圜了,如今卻效用不大。”

“父皇已經捏死了證據?”七皇子眸色沉沉,心裡還是忐忑。

順喜點了點頭,“豫王自刎了,諸多機密都洩露了,否則,殿下來刑部這麼久,皇上也不會不召見您。”

這一點七皇子倒是有數。

見面三分情,而建寧帝都不願意召見親自問話,可見氣惱失望。

其實這些天裡,他勾結豫王的證據一樁樁的擺出來,他的心裡就已經有些絕望了。

他深知,建寧帝的皇位是怎麼來的,所以他有此舉,一旦被發現,下場一定很慘。

只是人又豈是輕易願意放棄生的希望的呢。

抿了抿唇,七皇子還是抬眸問道。

“晉王,他如何了?”

“左眼受傷,雖沒瞎,但也終身不良於視了,另外,臉上的傷口太深,一定會留疤。”

順喜垂眸答道。

默默打量了一下七皇子的神色,又道。

“四皇子近來有些不安分,已經遭皇上訓斥,被禁足府中,晉王是無緣大統了,殿下,您不要放棄,而今您是皇上唯一能託付江山的人選了。”

聽到這話後,七皇子的眸中又再度燃起了希望。

緊接著,順喜又道。

“您只管靜靜等著,王爺在朝中自會安排人替您籌謀,只是有一條。”

“你說。”七皇子立即道。

順喜拱手,“王爺和殿下您是親兄弟,所以不顧一切為殿下籌謀,本理當同生共死,同福共難,可王爺和殿下都不是一個人,後頭還牽扯著無數關係,譬如皇后娘娘、許家,還有皇子妃和她腹中的孩子,王爺總得先保住了自身,才能保護旁人啊。”

這番話一說,七皇子心裡立即就明白了。

便是在告訴他,無論如何,他和宸王之間必須有個人得乾乾淨淨的留下來,如果他拉了宸王下水,那麼更多人都會受到牽累,尤其是許思霓。

原本對許思霓這個髮妻,七皇子沒什麼感情,可今日收到許思霓的來信,想到這個女人懷著他的孩子,還在對他牽腸掛肚,倒也是真的生出些情誼了。

就算不為夫妻情分,也是要為孩子考慮。

當初他之所以選擇起事,不就是想著先下手為強麼。

雖然如今敗了,可也不想連累自己唯一的骨血。

七皇子捏緊雙拳,深吸一口,沉重點頭。

“你回去告訴宸王兄,讓他放心,我知道輕重。”

順喜恭敬的行了一禮,看著七皇子吃完了東西,才又安安靜靜的離開了刑部。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裡頭,朝中乃至坊間,就傳出了一些零碎的話。

大意是,四皇子爛泥扶不上牆,宸王和晉王因為身體的損傷,按皇室規矩都不得繼承皇位,算來算去,只剩七皇子一個了,所即便七皇子謀逆,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可如今建寧帝別無他人可選,遲早還是會把七皇子放出來。

這般言論傳到宮中,就連一些宮人都私下裡議論紛紛。

說是建寧帝之所以這麼久還沒下旨處置七皇子的罪行,就是因為有這份顧慮在。

事實上,建寧帝的確因為這一點有些放不開,可也只是絲絲猶豫罷了,對七皇子的行徑還是惱怒的。

所以當這種言論一股腦的鋪開後,反而是觸發了建寧帝的逆反心,一時惱怒更盛。

而這時,宸王就帶著兒子進宮來向建寧帝請安了。

“父皇切莫動氣傷身,七弟他年紀小,這幾年長進的又太快了些,得聞三弟受傷的事兒,難免有了些自許之心,可這件事終究也未釀成大禍,且燕胡使者還有半個月就要抵達汴京,商議兩國議和之事了,父皇不如再給他一個機會?”

御書房內,宸王低聲向建寧帝提議求情。

可他這麼一說,建寧帝反而更惱。

“再給他一個機會?!朕沒給他機會?早前還未事發的時候,朕就已經找人調查過了,也曾有提醒,可他是怎麼做的,他這是覺得自己有恃無恐!覺得朕身下這把椅子,旁人坐不了,只有給他坐!”

“父皇息怒!”

宸王面露惶恐,趕忙跪了下去。

可建寧帝心裡怒火正盛,抓起茶杯就砸了出去,一點也息怒不下來。

就在這時,地上跪著的小世子偷偷瞄了他一眼,而後緩緩起身,小心的湊到建寧帝身旁,用自己的小手捧住建寧帝的手,輕輕吹氣。

“皇爺爺別生氣了,燙著手沒有,孫兒給您吹吹就不疼了。”

五歲的孩子顯得那麼純真,黑葡萄似的眸子裡,還有幾分害怕,但小小的身子依然湊了過去。

宸王趕忙叫他,“皞兒不許無禮!”

“無妨。”建寧帝抬手止住晉王,將小孫子拉到了跟前,仔細端詳片刻後,忽的露出些許笑來,“這孩子和你小時候一個樣,聰明。”

頓了頓,忽的又道,“比老七強。”

聽到這後頭一句話,宸王垂著的眸中快速閃過一絲亮光,旋即就做惶恐狀,趕緊俯身叩頭。

有這句話,他就知道他的籌劃,快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