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氣漸顯炎熱,爬山是項體力活,行至半山腰的時候,只靠飲水,已遠遠起不到身體降溫的作用。

雲糯看了眼當空的太陽,想了想,將手裡的礦泉水瓶遞給周崇月,打算將外套脫下來。

“這樣解暑,很容易感冒。”男人適時提醒。

“可是太熱了。”

“沒有薄一點的衣服?”

“我以為夜間的山頂會冷,所以只帶了件厚毛衣。”

雲糯想到早上被她拿出來又丟進衣櫃的防曬衫,就後悔不已。

外套脫下,僅剩一件純色T恤,她靠坐在一塊石頭旁,整個人沐浴著微風,如同浸泡在清泉中,渾身舒暢了不少。

“三叔,我有一個問題。”女孩突然開口。

“什麼?”周崇月溫和的目光投過來,朝她走近。

他擰開水瓶喝一口,卻沒有去旁邊的空地休息,就和雲糯坐在一起,手臂撐在膝蓋處,朝著遠處重疊的山巒看去。

身旁女孩默了默,問他:“這次爬山,是臨時的決定,還是真如慕慕所說,上個月就和梁叔他們約好的?”

男人反問:“你更願意相信哪一個?”

“我只信你親口說的。”

周崇月微微斂眉,擰上水瓶,放在腳邊的草叢上,他看向雲糯,聲線壓低,似在斟酌著語氣。

“那我能不能強勢一次,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先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這樣嚴肅的口吻,使雲糯也不由重視起來,不自覺擺正了坐姿,“你說。”

“年初你到臨江,與西陵相處甚歡,在馬場,你願意在一個僅見過兩次的異性面前展露你的另外一面,我指的是抽菸。

包括上次在餐廳,你接受西陵的玫瑰花,只是出於禮節和客氣,還是摻雜了其他什麼個人感情色彩,以上種種,都是盤旋在我心裡的疑問。”

雲糯睜大眼睛,沒想到那些早已被她拋之腦後的小插曲,居然能讓他記這麼久。

誠然,即便她習慣了周崇月平日的說話方式,但此時,也覺得他以如此邏輯清晰的辭令,來試探她對周西陵的態度,有一些好玩。

由此她笑問:“你聽到小姨和伯母的談話了?”

周崇月看著她,沒有否認。

“應該……從哪一件事開始呢。”雲糯埋頭琢磨著,似乎有點糾結。

他提醒:“先說玫瑰花。”

男人眼神過於坦誠,真的是把那些在她認為不值一提的事,看得很重,亦很認真。

這種時候,她不想開玩笑,只能實話實說:“玫瑰花是餐廳送的,跟周西陵應該沒什麼關係,而且那束花,最後我也沒有帶走。”

周崇月:……

“至於抽菸,沒別的意思,純粹一時興起而已。”

還有一句相處甚歡,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為什麼他會覺得,上次在臨江,她和周西陵……?

雲糯想不通。

其實得到最重要的兩點,周崇月已然知足,他並未過多追問剩餘的零碎細節。

話題告一段落,一時兩人都沒再開口。

微風徐徐,吹動女孩的髮絲輕輕拂過他肩膀。

雲糯低著頭,他垂下的目光剛好落在她柔美的眼角,鼻樑秀挺,唇瓣紅潤,安安靜靜的時候,她身上會透出一股纖細氣質,那是一種介於女孩和女人之間的淡淡韻味。

他似乎從沒像此刻這般,以一種成年男性的視角來看待過她,周崇月偶爾在想,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連他自己都給不出具體答案。

“三叔,我們該走了。”

女孩打斷他的思緒,周崇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拿起她擱在石頭上的外套,兩人繼續往前走。

“我很高興你願意跟我解釋這些事。”

男人冷靜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雲糯揚了揚眉,沒說話。

緊接著,他又道:“我和顧音樓的婚約早已無效,你應該知道。”

雲糯眼珠微轉:“我需要知道?”

女孩一副與我無關的語氣,使得周崇月腳步微頓,下秒,除了黯然失笑,卻也拿她沒辦法。

身後人久久不作聲,雲糯步伐輕快,實則內心並不平靜。

同樣一件事,從旁人嘴裡道聽途說,與他本人親口說出來,完全是兩種概念。

那晚拒婚,在場的知情人士有很多,周崇月其實從頭到尾沒有迴避過此事,只是也沒有張揚過,沒有誰會刻意同一個女孩子宣揚‘我現在無婚一身輕’,是吧?

除非這件事變成了必要。

雲糯深知,以周崇月的性格,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足以證明他的誠摯與決心。

只是,她尚不確定,那道橫在兩人中間的輩分和人倫阻礙,他最終會以怎樣的方式去克服,亦或是,如何打破當前進退維谷的僵局。

一行人抵達峰頂,已逼近夕陽西下,山頂涼意陣陣,周思慕拿著相機左拍一張右拍一張,顯得無聊至極。

轉完半圈回來,見她姐獨自一人站在山包前眺望遠處,周思慕眼珠一動,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姐,剛剛你和三叔在後面聊些什麼呢?”

雲糯睨她:“好奇?”

“嗯嗯嗯。”

簡直好奇到家了。

“說你抱著手機在機場傻笑,弄丟了登機牌,差點延誤上飛機。”

額。

周思慕一下子笑不出來。

看她這副樣子,雲糯便猜到當時是怎麼回事。

周崇月對後輩向來寬厚,若非這傢伙確實做得過分,他之前在車裡是不會特意拎出來說的。

周思慕自知理虧,悶悶道:“以三叔的眼力,十之八九是察覺到我談戀愛了,他要是告訴我媽,我就完了。”

說到這裡,她連忙一把握住雲糯的手:“姐,你能不能幫我在三叔面前求求情,讓他替我保密。”

“八字沒一撇,我求什麼情。”

“誰說的,我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誓死拿下三唔……”

雲糯一把捂住她的嘴,表情嚴肅:“不要瞎喊。”

不得不說,周思慕對這種離經叛道之事的接受度,遠比她想象的大。

她甚至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難以言喻的興奮與刺激,就像嗑了yao。

最後一番商議,大家還是決定坐纜車下山,原因是,雲糯感冒了。

只是輕微的打噴嚏,當事人覺得並無大礙,完全能夠支撐到今晚露營山頂,吹整宿的夜風,然後明日一早看完日出再下山拿藥。

自然,這段極具孩子心性的說辭,被周崇月當場否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