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3章 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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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的意思…”梶原千春謹慎地開口,迅速理解了松井的暗示,“是臨城站的內鬥已經激烈到需要動用非常手段清除對方核心的地步了?這確實…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難得的契機。”
她眼中銳光一閃,“坐山觀虎鬥,甚至…推波助瀾?”
“不錯。”松井讚許地點點頭,對學生的領悟力很滿意。
“混亂是他們內部的裂痕,卻是我們窺探甚至介入的良機。方如今若死,臨城站行動組,甚至整個情報站必然大亂,短期內難以恢復元氣,對我們有利。若他不死,也必與幕後主使結下死仇,特務處內部將永無寧日,同樣對我們有利。”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厲:“至於稻葉君……他最近似乎對南京發生的事情格外‘熱心’。我也將此訊息透露給他,他表示對此事非常感興趣。不過,我終究是有些不放心。”
松井沒有點破,但梶原千春立刻明白,老師擔心稻葉昌生擅自行動、可能打草驚蛇甚至干擾局面。
“老師是希望……學生去約束稻葉君?以免他破壞了對方如今的刺殺計劃?”
梶原千春試探著問,心中卻是一沉。
約束稻葉昌生?
這任務比直接刺殺方如今可能還要棘手。
松井直輝擺擺手,眼神深邃:“約束?不必刻意。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事,只是需要引導。
讓他去查,讓他去‘湊熱鬧’,但要讓他明白,他的‘熱心’應該用在為我們‘看清老虎如何相鬥’上,而不是自己跳進籠子裡,把水攪得更渾,卻讓我們什麼也看不清。”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有時候,水渾了,才能摸到魚。但摸魚的人,得知道哪條魚是我們想要的。”
“哈依!學生明白了!”梶原千春瞬間領會。
老師這是要利用稻葉昌生的“活躍”作為一枚探針,深入刺探特務處內鬥的真相。
同時又要將他可能的破壞性衝動,引導到對特高課有利的方向——
比如,確保方如今與其對手的鬥爭能“順利”進行下去。
或者,在關鍵時刻“幫”其中一方一把,讓這場內鬥燃燒得更猛烈、更持久。
這是一個需要極高技巧的平衡術。
“很好。”松井直輝滿意地頷首,“南京這潭水已經動了,我們需要更清晰的視野。去吧。”
“哈依!”梶原千春深深鞠躬,起身退下。
走出安全屋,初冬的冷風讓她精神一凜。
南京的天空陰雲密佈,一場圍繞方如今的刺殺風暴剛剛過去,而另一場由她的老師親手撥動的、更危險也更精妙的暗流,正悄然成形。
稻葉昌生……她想到這個名字,眉頭微蹙,但眼神已恢復了一貫的冷靜與銳利。
老師這是在敲打那個不安分的師弟,也是在考驗她們。
老師的棋局已經佈下,而她和稻葉昌生,將是其中兩枚關鍵的棋子。
……
南京一處不起眼的寓所內,厚重的窗簾嚴密地拉攏,只留一盞昏黃的檯燈,在書桌一角投下孤寂的光圈。
稻葉昌生席地而坐,腿上鋪著一塊深色的絨布。
他正全神貫注地保養著他的新夥伴——一支修長、線條冷硬的三八式改狙擊步槍。
他本想搞到一把九七式狙擊步槍,但這種新式的狙擊步槍目前還在測試階段,只能退而求其次。
三八式改狙擊步槍,也就是三八式步槍改裝的狙擊型,這種步槍採用6.5mm口徑,配2.5倍或4倍光學瞄準鏡。
說起來,這槍是大日本帝國軍工的驕傲,1936年才少量配發給他們這些執行特殊任務的精英。
6.5mm口徑,足夠在精準射擊中提供穩定的彈道和足夠的殺傷力,同時又比更大口徑的步槍更易於隱蔽和控制。
稻葉昌生對武器有一種近乎癲狂的痴迷,檢查時的動作一絲不苟,近乎虔誠。
先是卸下彈倉,仔細檢查彈簧的張力,指尖拂過冰冷的金屬,感受著每一個細微的凸起或磨損。
接著,他抽出長長的通條,纏上沾了槍油的軟布,一遍又一遍地從槍口緩緩探入,直到從槍機後端穿出,清除著理論上並不存在的微塵。
每透過一次,他都會對著燈光檢查布條的潔淨程度,彷彿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然後,他小心地分解槍機元件。
撞針、擊針、抽殼鉤……每一個小零件都在絨布上排列整齊。
再用細小的毛刷蘸取特製的輕質槍油,清除縫隙中的油垢,再用鹿皮仔細擦拭每一個部件,直到它們在昏黃的燈光下泛出幽藍而冷冽的光澤,機械結構運轉順暢,毫無滯澀。
最後,也是他最在意的部分——那具安裝在槍身上方的4倍率瞄準鏡。
他用專用的鏡頭紙,呵著氣,極其輕柔地擦拭著兩端的鏡片,調整著目鏡的焦距環,直到視野中的十字分劃清晰得如同刻在視網膜上。
閉上左眼,右眼緊貼目鏡,虛瞄著窗簾縫隙透入的一絲極微弱的光,十字線穩定地分割著那片微弱的光明,沒有絲毫的晃動或偏差。
做完這一切,他才開始精心挑選黃銅彈殼的6.5mm有坂步槍彈。
一顆顆地檢查,剔除任何有細微凹陷或鏽跡的,只留下完美無瑕的彈丸。
用指尖感受著彈頭的圓滑與一致,然後將它們五發一組,壓入橋夾,再裝入彈倉。
金屬摩擦發出清脆而令人安心的“咔嚓”聲。
“真是把好槍啊!”
“不過,若是沒有老師的情報,你也只能靜靜躺在箱子裡,要感謝老師啊。”
稻葉昌生心中暗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槍身。
連特務處內部如此隱秘的傾軋,目標直指那個方如今,都能如此迅速地掌握細節。
方如今這個名字,像一根刺,早就紮在了稻葉昌生的心裡。
方如今,幾次三番讓帝國的事業受挫,手段凌厲,名字早已上了內部的清除名單。
只是沒想到,還沒等他們動手,對方自己人先要清理門戶了。
“這真是太有趣了!”
一股混雜著嗜血興奮和強烈競爭欲的情緒在他胸腔裡翻湧。
獵殺一個強大的、正處於風暴眼的目標,遠比清除普通目標更令人激動。
這不僅是任務,更是一場證明他稻葉昌生才是帝國最鋒利尖刀的表演。
老師的訊息來得太及時了。
這意味著機會,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絕不能錯過。
無論是趁亂狙殺方如今,將功勞牢牢握在自己手中,還是僅僅作為一個冷靜的旁觀者,在最關鍵的時刻推波助瀾,他都必須在場,必須準備好。
稻葉昌生緩緩將臉頰貼上冰冷的核桃木槍托,那熟悉的觸感讓他心神寧靜,殺意卻愈發凝聚。
十字分劃的虛影在他瞳孔深處閃爍。
“方如今……這一次,你必須死。但最好,是死在我的槍下。”
他嘴角勾起一絲冷酷而自負的弧度。
“為此,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他再次低下頭,開始第二輪更為苛刻的檢查,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影響百分之一秒反應速度或毫米級精度的微小細節。
忽然,稻葉昌生的動作瞬間凝固,像一頭被驚擾的獵豹。
他眼神銳利地掃向房門,敲門聲粗魯而無禮,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蠻橫,絕非房東或普通訪客。
“該死!”他低咒一聲。
狙擊步槍還處於分解保養的半途,重新組裝並隱藏根本來不及。
他沒有任何猶豫,以最快速度將床上攤開的部件連同槍身用絨布一卷,迅速塞進床底。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撩開衣服下襬,從綁在大腿側的快拔槍套中抽出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槍。
想想又將這把手槍放回,取了一把勃朗寧,利落地拉動套筒確認子彈上膛,關掉保險,然後將槍別在後腰,用寬大的衣服下襬嚴實實地遮擋住。
整個過程在幾秒內完成。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後,輕聲問道:“誰啊?”
門外傳來一個沙啞粗暴的聲音:“少廢話!開門!有事找你!”
稻葉昌生沒有立刻開門,而是透過門板上細微的縫隙向外瞥了一眼。
只見一個滿臉橫肉、頂著鋥亮禿頭的壯漢站在最前面,穿著不合身的棉衣,袖子挽得很高,露出粗壯的胳膊,眼神兇狠。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同樣膀大腰圓、神色不善的跟班,堵住了狹小的走廊。
來者絕非善類。
稻葉的心沉了下去,但大腦飛速運轉。
是衝他來的?
身份暴露了?
還是別的麻煩?
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右手無聲地虛按在後腰的槍柄上,左手緩緩開啟了門鎖,將門拉開一條縫。
“什麼事?”他堵在門口,語氣盡量保持平靜。
那禿頭大漢一見門開,立刻用粗壯的手臂抵住門板,蠻橫地想要擠進來,嘴裡噴著劣質菸草的氣味:“閃開!老子丟了錢,來找錢!”
稻葉昌生身體微微發力,如同釘子般鉚在原地,沒讓對方輕易推開。
“找錢找到我這裡?你找錯地方了。”他冷聲道。
“放屁!”禿頭大漢瞪著眼珠子,上下打量著稻葉,氣焰更加囂張,“這房子老子以前住的!上個月搬走的,落下兩百法幣壓在褥子底下!是不是你小子撿了昧下了?趕緊交出來!”
他身後的兩個跟班也往前湊了湊,形成壓迫之勢,其中一個陰陽怪氣地幫腔:“就是,識相點,拿了我們大哥的錢趕緊還回來,不然沒你好果子吃!”
稻葉昌生心中瞬間明瞭了大半。
什麼前任租客,什麼兩百法幣,根本是子虛烏有!
這分明是地痞流氓常用的敲詐勒索伎倆,專門挑選獨居的、看起來不太敢惹事的外地人下手。
他們料定對方為了省麻煩,多半會破財消災。
他飛速權衡。
如果是衝他身份來的,現在應該已經動手或者有更專業的搜查舉動了。
只是敲詐的話……他不能讓他們進屋,床下的槍是致命破綻。
但直接強硬拒絕,對方可能會用強,一旦動起手來,動靜鬧大,引來警察或更多關注,對他隱藏身份極為不利。
“你說你是前任租客?”稻葉昌生沒有表現出恐懼,反而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有什麼證據?房東知道你來‘找錢’嗎?我租下這裡時,房子是清空的,有沒有錢,你應該去問房東或者上個打掃的人。”
他想把問題引向房東,試圖用第三方來搪塞。
“少他媽跟我來這套!”禿頭大漢顯然不吃這一套,他認定了眼前這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年輕人是個軟柿子,不耐煩地用力推搡著門板,
“老子說是就是!證據?老子就是證據!你不讓進搜,就是心裡有鬼!就是你把老子的錢藏起來了!”
他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稻葉臉上,聲音越來越大,故意嚷嚷給左右鄰居聽:“街坊鄰居都來看看啊!這個人昧了老子的血汗錢不認賬啊!兩百塊法幣啊!夠買多少米了!欺負我們老實是吧?!”
另一個跟班立刻配合地喊道:“跟他廢什麼話!不讓搜就報警!讓警察來評評理!看到時候抓誰!”
他們吃準了普通人一般不願跟警察打交道,尤其是可能本身就不太乾淨的。
報警?稻葉昌生心裡冷笑。
警察來了更麻煩,雖然他有偽裝身份,但經不起細查,尤其是床底下那東西。
看來破財消災是眼下最快最安全的解決方式了?
區區兩百法幣,對他不算什麼。
但……特高課精英的驕傲和內心深處那股暴戾之氣讓他極度厭惡這種被蛆蟲勒索的感覺。
而且,誰能保證他們進了屋,看到其他東西不會起更大的貪念?
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個試探?
他目光掃過禿頭大漢那雙貪婪卻又帶著一絲慣犯狡黠的眼睛,以及他身後那兩個明顯隨時準備動手的跟班。
一個計劃迅速在他腦中成形。
然後,稻葉昌生臉上的表情忽然緩和了一些,抵著門的手也稍稍放鬆,顯得像是被“報警”嚇到了。
“好吧好吧,”他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語氣軟化,“我確實沒看到什麼錢。不過,你們要是真丟了……這樣吧……我再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