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她的異常,蘇沐軟下身來,再次抱住她。

“但是,姐姐,其實這些世人善惡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永遠追隨你的腳步,和以前一樣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分開,好嗎?”

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以前。

這場戀愛明明就只有他在談。

林經年眼睫輕顫,回了一個字:“好。”

她也是心大,回的就只有上半句話。

不在乎這些世人善惡……

確實,她可以不在乎。

做為一個工具,也不該在乎,工具只需要完成指令。

蘇沐聽她應了,十分心喜,心想:姐姐這是終於答應了。

這個時刻,感覺自己一廂情願抱住林經年的蘇沐不這麼覺得了。

他覺得林經年也無意識的轉身抱住了他。

他和他的姐姐定情了。

在霧牢的山洞裡。

在他被一群比怪物還可怕的倖存者撕咬後。

從此,他和他的姐姐便永遠永遠在一起。

就這麼互相依偎著,同步了觀點,同步了信念——浮世世人皆不可救。

他們一直在山洞裡溫存了很久。

主要是林經年想走,但蘇沐不給她走。

慧神骨血重生之術應該沒什麼副作用才對,但蘇沐一直嚷嚷著這沒長好那沒長好,讓林經年摸摸他以此確認。

為了師父十大信徒的人身安全,林經年也聽話照做了。

結果摸了好長一段時間,看著蘇沐緋紅的臉,她終於發現不對,覺得蘇沐這人事兒精,直接轉身走了。

emmm一直到兩人定情定完,林經年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定情了……

林幼:6

總之,穆瑤月掀起的霧牢逃出事件,與重要怪物逃出事件一起收官。

七隻重要怪物被另外幾大信徒抓回。

但因為暴亂,這次七隻怪物裡只有一隻得到了進一步的霧神憐憫。

也就是進化。

沒辦法,無法自然進化,仇天下就只能手動進化。

聖殿上又出現了六幕血腥畫面。

被選中的六個信徒,貢獻了活踢奇觀,六位LV7偽裝者突破關鍵節點,升級為LV8。

等林經年回到聖殿討罰時,血腥的儀式已經結束很久,六位殘損的信徒已經離開休息,偽裝者也被押走了。

空蕩蕩的聖殿裡,只剩下仇天下一個人。

“捨得回來了?”

仇天下沒有想象中那麼氣惱,他兩眼微闔,神色陰翳道:

“憶慧神之法救人?你現在可真是好大本事啊,林經年。”

果然會被追責。

而且被追的不是沒看管好霧牢的責。

而是用慧神之道功法救人的責。

林經年直接跪下,例行磕頭:“師父,我錯了。但這有原因。十大信徒之一蘇沐重病垂危,魔煞之道和霧神之道中尚無功法能治如此重的傷,唯有慧神之道……”

仇天下:“那便讓他死!!!”

林經年:“他若真死了,師父開啟通天之門的日子……”

仇天下:“那便後延!!!有何不可?!!!我等了那麼久那麼久再多等幾日又何妨?!!!倒是你林經年……比起我多等幾日——讓你重憶慧神之道才是更糟糕的選擇!!!”

林經年抬起頭,被仇天下一瞬間爆發的煞氣驚呆了。

自仇天下的身份從仇殺門掌門變成救世堂堂主後,便再沒露出過這種黑色的煞氣。

而今天,他又露出了。

仇天下大吼道:“林經年!你用回慧神之道的功法當真是為了我嗎?!!!還是……這才是你內心深處的真正想法?!!!”

林經年二次呆住。

……用回慧神之道,是她,內心深處的真正想法?

仇天下宛若使了一陣陰風。

風勢之大直刮進林經年的內心。

那些夏頃意留下的麵包糠,被風從地上颳起,刺撓刺撓的,讓林經年心裡很不舒服。

怎麼可能?

她怎麼可能會想用回慧神之道的功法?

慧神之道……難道不是錯的嗎?

人根本善……難道不是錯的嗎?

一個瞬間,她迴歸了理智。

這種究極理智源於非慧神與非魔煞的林經年本態,是如今主導她身體的最主要成分。

她不慌不忙的對上仇天下的眼,看著裡面的歇斯底里與瘋狂質問,又磕了個頭,不卑不亢的說道:“我是真的想幫師父的忙,才重憶的慧神功法。”

她心裡真是這麼想的。

起碼她感知得到的層面,是這麼想的。

更深層次的,她也不知道了。

所以無法回答。

這個答案不算她騙人,她確實說出了心中所想,沒有騙人。

仇天下死死的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

在確定她那張臉上如實保持著,死魚般無任何起伏的面容後,仇天下握緊拳頭,咬牙說道:“既如此!第一位信徒林經年領罰!!!”

林經年:“在。”

仇天下:“因看管陰山霧牢不利!致霧神憐憫未達預期!霧神大怒!於此罰林經年前往坎州涉河屠村!!!”

林經年:“是。”

仇天下:“需以他人鮮血洗禮己身!直至百骸舒張面板髮紅!!!方可平霧神怒!得召回聖殿!”

林經年:“是……”

她又被叫去屠村了。

自從她身份從仇殺門尊位魔煞變為救世堂第一信徒後,就再也沒屠過村了,都是去村裡抓人。

而這一次,她又要去屠村了。

屠的還是坎州涉河的村。

很巧的是,涉河的村落和濟川一樣,都是一個強村搭配一個少村……

仇天下沒有說出發時間,就代表她要即刻出發。

而在出發之前,她在水牢裡又遇見了蘇沐。

“姐姐,去屠村嗎?”

蘇沐很開心,看起來完全不像當年那個她屠村時,唯唯諾諾的跟在她身後,還企圖阻止她的人:

“太好了,涉河的人真該死呢,聽說他們只是表面信霧神,實際根本不信。姐姐可得好好屠掉他們,一個也別留。”

林經年淡淡的“嗯”了一聲,路過了他。

看著她如此平淡的模樣,蘇沐稍微愣了下,再次跟上,拉著她問道:

“姐姐可是在惱我不跟你去?我也很想跟姐姐一起屠村!但師父吩咐了我別的事情做,很重要……若是成了,我便能成第二位信徒,離姐姐更近!所以姐姐別怨我,我也想和姐姐一起……”

林經年用力甩開他的手:

“我沒這麼想過。”

她總是這麼一而再再而三三的扯開蘇沐的糾纏:

“我要去屠村了,你別煩我。”

她的話沒有別的意思。

就是她要去屠村了,別再煩她。

蘇沐卻原地愣住了,鬆開了手,看著林經年遠去的背影,難受的滋味在心裡翻騰……

他還是不夠強大。

他的姐姐還是會說,煩這個字。

他得變得更強。

要超額完成師父這次佈置的屠村任務。

沒錯,仇天下給他佈置的也是屠村任務。

因為這是積攢浮世煞氣最快的方法。

究極戀愛腦PUA高手•但是PUA自己•蘇沐,再一次升級,病得更重了。

他的病因林經年而起,林經年越無視他,他就越渴望得到林經年的愛。

他的月亮、他的紅月……

他在心裡發誓:總有一天,會讓他的月如初見時那般,低下頭憐憫看他一眼的……

坎州涉河。

林經年再次喬裝打扮潛入強村。

身份和上次一樣,是個俠客。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穿上假扮的衣裳後,她覺得渾身輕鬆,比上次還要輕鬆。

上次她是以慧神的身份來這裡的。

然後變成了魔煞。

但現在,她既不是慧神也不是魔煞了,她是她自己……不,她還不是她自己。

她是師父的工具。

她一個從棋盤變成的工具。

思考來到這裡,輕鬆的心情也沒了。

她坐在客棧二樓的窗邊,上揚的嘴角慢慢下落。

那便痛飲一口酒吧。

聽說,浮世間的酒能消愁。

她頗為豪爽的抬起一缸子就開灌,可也不知為什麼,嗆到了沒拿穩。

哐啷一聲。

缸子砸到地上,碎成了一瓦一瓦,驚來了隔壁的小二。

“哎喲!女娃娃!”

她先前在樓下點單時帶著斗笠,來到二樓後就沒帶了,因此小二看出她是個女的:

“怎地一人喝這麼多酒呢?喝酒傷身吶!”

按理來說,現在的林經年不會回應這種話。

但對著那張陌生的、關心的臉,她鬼使神差的應了:“喝酒,不是解愁嗎?”

小二:“哎喲!舉杯消愁愁更愁,您沒聽過嗎?”

林經年:“沒有。”

小二:“嘿!那您現在聽過了!”

好奇怪,林經年本來是來屠村的,莫名其妙變成嘮嗑了。

但她心情好了些。

這店小二也是隨性,打雜工作一清,就來到二樓林經年的對面坐下,陪林經年一起喝酒。

小二:“敢問女娃娃何故一人來此啊?”

林經年這會兒能嘮一點,但也沒那麼自來熟,還沒回話呢,就聽小二就繼續說道:“我啊,看見你們這麼大的女娃娃!就想起我娘子!”

林經年皺眉:“你娘子?”

小二:“對啊!小二我從少村來的!家鄉的錢難賺!才來這強村討生活!我和我娘子分居兩地!苦啊~~~時常會想我不在家的時候,我娘子是不是也和你們這些女娃娃一樣,獨自喝悶酒解憂愁呢!唉~~~!”

林經年:“我沒有喝悶酒,也沒有憂愁。”

小二:“你不用狡辯!我小二在這客棧閱人無數!一看便看出來女娃娃你有心事!而且是很深很深的心事!”

林經年:“我沒有。”

小二:“你有。”

“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

“你絕對有!”

“……好吧,我有。”

小二怒一拍桌:“看吧!!我就說你有!!!”

他給林經年滿上滿滿一碗酒。

林經年低頭看著酒中倒影的面無表情的自己,嘆了口氣。

小二:“女娃娃你何故嘆氣?”

林經年:“女娃娃不都老的對小的叫的嗎?你是易容了?其實不是浮世凡人?是個有修為的長者?”

小二拍拍臉蛋:“嘿!我是視我娘子為小孩才管你們這些和我娘子一樣大的姑娘女娃娃的!我寵我娘子便像我寵女娃娃!快快說!你何故嘆氣?!!”

林經年:“我覺得我是個瞎子。”

小二:“哈?!”

林經年:“我看不清。”

小二抬起缸子灌了口酒,吼道:“你看不清啥?!”

林經年:“人根……究竟是善是惡。”

現世的林幼,在很小很小時候就知道的答案,幻世林經年,到現在還不知道。

“如果現在娘娘還在,是不是就可以為我解答……”

林經年看著面前猛灌酒的小二,伸手閉眼,將面前的一碗酒一飲而盡:

“可惜娘娘,不在了,被我,親手砍了腦袋……”

……

再睜眼時,她的面前已無小二。

對面的椅子上,只有幾枚瓦片。

是她親手放上去的。

世間其實從無小二。

就如世間,其實從無林經年。

這一刻,她也明白了。

世間有的從來只是——頃意娘娘的慧神、仇天下的魔煞、仇天下的第一信徒工具人。

而沒有的是——夏頃意的林經年。

那什麼時候才會有?

很可惜。

費盡心思想到這一步。

已經耗費了所有,她做為工具的心血。

大腦隔層的枷鎖被人重新暴力扣回。

工具,迴歸工具。

她的眼神從惶恐、緊張,轉變為空洞、木訥。

她帶上斗笠拿上劍,沿著窗沿縱身跳下樓——

樓下,強村的好漢還在聊天。

“我是從少村來的!家中娘子可美貌了!若不是少村賺不到錢!我才不來這滿是臭大漢的強村了!”

“哎喲!你罵老子臭大漢?!”

“揍他揍他!他罵兄弟們是臭大漢哈哈哈……等他說完了我們就一起揍他!!”

“哈哈哈哈哈哈!要打便來!誰怕誰?你們本來就是臭大漢嘛!哈哈哈!我家中娘子可膚白貌美了!那細皮嫩肉,可你們這群大漢哪比得了的?我娘子還給我生了一個胖娃娃呢!”

“喲!男娃娃還是女娃娃呢?”

“當然是男娃娃了!女娃娃可金貴不敢養!沒子兒怎麼養?!”

“是啊!養女娃娃可費錢了!不像男娃娃囫圇吞就養大了……”

崩!!!

客棧二樓掉下來一個戴著斗笠的人。

她手裡拿著刀,刀上挑著個血淋淋的人頭。

是方才說“養女娃娃可費子兒”的人的人頭。

她斗笠下的臉,毫無情緒,聲音也平穩得似是非人:“坎州涉河,強村與少村,有罪……重男輕女……應與坎州濟川,強村與少村,一樣,一個不留,全部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