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淡淡的“嗯”了一聲。

她雙手抬起,已然做出異能起手動作。

藍色的火焰已燒到了透明大箱的上方,火焰如有生命般帶著旋律舞動起來。

與火相稱的,是亮眼的雷。

在她組織的反叛團隊中,有一位先前說過自己異能是雷的異能者,石猛。

此刻石猛正與一位爆炸異能者、一位火異能者在七號廠房的門閘處主導著異能戰場——兩分鐘前,爆炸異能者炸開了門閘,火異能者放火燒工廠,石猛以雷引火烈,讓那火焰燃燒聲與雷電嘶吼聲並起,吹響了他們反田文野的號角。

透明大箱上,田文野仍然微笑著,只是那笑淡了些,像是被白色稀釋過的粉色。

他問道:“這次他們能堅持多久呢?幼,他們的身上都有傷。他們,能堅持多久呢?他們,能承受得了我一次,乃至兩次的反擊嗎?”

三位掀起反旗的小隊長:雷異能者石猛、爆炸異能者、火異能者。身上都有著大小不一、深淺不一的傷口。

他們在七天中雖然都未受審判,卻也被間接轉移了不少其他紅霧老玩家身上的傷。

且他們只是單純被轉移了傷口,沒有治癒系異能者治療。

所以,七天下來,他們的狀態其實沒比那些受到了審判的紅霧老玩家,好多少……

且七號廠房內環境惡劣,田文野並沒有為任何一位紅霧老玩家準備食物。

那些還殺得死進化者的玩家,便吸收晶核抵抵肚子,那些無法再殺死進化者的玩家則被餓死。

這反叛的號角是吹響了沒錯,只是吹的有氣無力的……

讓人有點難頂。

透明大箱上,林幼依舊面色平靜。

她像是一位超賢智者來到了無極地獄,即使是惡魔在她耳邊低語,也絲毫動搖不了她的堅定的心。

她答道:“在裡面,他們或許一次都受不了。但在外面,他們多少次都受得住。”

七號廠房的門閘和著她的聲音被炸開——崩!!!

厚厚的捲簾門被炸出了個小洞,反叛的團隊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石猛又控制著一道驚雷劈下!

匡啷啷啷啷啷……

七號廠房的門,開了。

田文野輕輕笑了一聲,說道:“那,希望他們能在外面多拖點時間吧……幼,我最後確認一次,你,真的要反我,對嗎?”

林幼:“嗯。”

田文野:“為什麼?”

林幼:“因為你把我扯進來了。”

她自認面無表情。

但田文野卻看見,她的眉梢處沾染了幾點憤怒。

她說道:“你的什麼審判也好痛苦也好,對我來說都沒有問題,畢竟你就是來複仇的,你就算帶著滔天的恨意也與我無關,問題是,你,為什麼要把我扯進來?”

她沒有回答田文野的“為什麼”,而是反問了田文野一個“為什麼”。

她直勾勾的盯著田文野,質問道:“我沒有傷害過你和田文靜,你,為什麼要把我扯進來?”

這個問題已困擾她多時。

在南郊的每一個睡不好的夜晚裡,她都會想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被田文野捲進這些事情裡?

她當初為什麼要和田文野說那句,“你的妹妹身體還好嗎”呢?

她真是有病。

田文野卻沒有回她的問題。

他只突然十分傷感起來。

他露出了很難過、很難過的神情。

他突然道歉道:“對不起,我沒辦法忘記那些事……幼,我真的沒辦法……”

大抵是這話觸到了林幼的神經吧。

觸到了她這個,奉行著“永不懷念死者”底線的人的神經。

在這一瞬間,她像是吃了炸藥一樣心中炸起一波滔天的怒意。

她也不關心田文野手上那把鋒利的大馬士革鋼刀可能會劃傷她的臉,她就這麼走上前,提起了田文野的衣領——

她那雙平素裡淡漠的、沒有感情的眼,此刻倒影著七號廠房內的熊熊烈火,她對著田文野吼道:

“你他媽有什麼沒法忘記的?!田文野?!你他媽有什麼沒法忘記的??!!”

“你如果有無法泯滅的深仇大恨!你就一做到底直接去毀了整個紅霧體系!你要瘋就給爺瘋得徹底!!你別他媽給爺在這一邊瘋癲一邊又像條狗一樣難過!!!”

“爺他媽看不起你!!!田文野!!!”

她用力的一甩田文野的衣襟,眼中滿是生氣和無語。

這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嗎?不……她只是單純討厭這個愛犯蠢的變態而已!

報仇玩家竟已到了頭,就如現在這般報完了仇。那然後呢?為什麼要照樣難過?

如果有仇便報仇,報完仇便徹底忘掉那些痛苦開始新的生活才對!

如果要發瘋,那也不要在她面前繼續發瘋!不要專門找她來讓她看著發瘋!不然她真的會無語,會很無語!!

就在她莫名鬱悶的時候,田文野卻反手握住了她的衣領……

因為剛剛被她甩在了地上,所以,此時田文野是半支起身子的,他順著她拉住衣領的動作,攀住她的手臂……

她看到他眼中的悲傷褪去……

而取代悲傷的,是一片無盡迷惘……

“紅霧體系……”她聽到田文野低語:“紅霧體系……早就沒了啊……哈哈哈……現在這個紅霧……可不是當初那個紅霧了……”

林幼愣了一秒立刻扒開田文野的手,重新站起,深呼吸了幾秒,退到了幾米之後。

“哈哈哈哈……”田文野坐在地上低低的痴笑起來:“你們問我……為什麼不去找當年紅霧管理者報仇……但你們怎麼知道……我找沒找?……我找了啊……我找了啊……我早就找了啊!!!”

他抬起頭看向林幼,那種眼神是林幼在他身上沒有見過的……真正的癲狂。

“你還記得那個藍色大波浪頭藍色瞳孔的女人嗎?幼!那個在實驗艙結束的那天來到實驗室裡帶走我妹妹的女人!!!我早就找她了啊!!!她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啊!!!我在我妹死在生活區的那天就去找她了啊!!!”

……

如果想要報仇,怎麼可以沒有力量?

可是一個註定無法擁有異能者普通人,又要怎麼獲取力量?

他沒有任何途徑可以獲取力量。

他身上唯一有價值的地方,只有他的基因。

他那被改造過的基因——他那無法變異為進化者與異能者的,對異能相當敏感的基因。

會有人看中這種基因,並願意去研究的。

那就是紅霧體系下的實驗組。

……如果能夠報仇,那麼就算加入仇人的組織也……和妹妹被迫成為實驗品不一樣,他是自願成為實驗品的。

如果能報仇,就算變為比紅霧玩家還不如的階下囚,也可以。

一切只是為了渡過復仇的苦海不是嗎?

反正,在妹妹死後,他的人生也就只剩這條河可渡了。

河的對岸,也不是彼岸,不是人間,而是墮獄,是無盡的苦恨……

是報完一個仇,接著報下一個仇,直至報完所有仇,殺光所有人,他也癲狂不成活……

……

林幼沒想到田文野在生活區的後續是這樣的。

她不知道田文野去自願加入了殺死他妹妹的實驗組……

田文野突然變得很平靜,異常平靜。

他看向林幼,說道:“林幼,那個藍瞳的女人、始作俑者的名字,叫藍波。她是倫理社的社長,但現在,倫理社已經覆滅了。在我報仇之前,她就已經死了。”

他的聲音突然滄桑起來,這和他一貫溫柔的音色十分不符,但他確實發出了這種聲音:“這位始作俑者被其他人殺死了,我自以為是的臥薪嚐膽的潛伏……都是白費的。我沒有手刃仇人……我,該死。”

林幼皺起眉頭,沒有想到事情又會這樣子發展……

在不把自己當人的在敵人的陣營裡潛伏了半年的結果,竟然是被人搶先一步殺死了仇人,自己卻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做不了了,然後滿腔恨意就像是心臟逆流的血液一樣只能憋在心裡……

這樣的衝擊,應當是相當大的吧。

林幼想說些什麼,卻被人插話了。

是了,現在她還在反叛。

這裡可不止有她和田文野。

“對!你就是他媽的該死!”王淑兒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透明大箱上,她大吼道:“他媽的害你妹妹的始作俑者都他媽死了你還在這裡發什麼癲啊???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要把我們都牽連進來???我又有怎麼害你和你妹妹嗎???拜託!三年前那場紅霧裡我和你見面的次數統共都不超過三面好嗎?!!!”

她真的是好罵:“你他媽要扯扯我就得了啊!你扯我奶幹什麼啊?!一個孤寡老人都抓你他媽要臉嗎??抓走玩家的家人一群老弱病殘然後關在一起當俘虜???”

王淑兒裹著沙就朝田文野衝了過去——速度之快連林幼都沒來得及阻止。

刀啊……

那把大馬士革鋼刀還在田文野手裡啊!

進化者和異能者啊……

七號廠房裡田文野的團隊可是都來了啊!!

噗嗤一聲——

王淑兒發出了尖叫:“啊啊啊啊啊!!!”

她的兩隻手臂都被夾斷,骨頭碎掉變成了扁扁的長條形的兩根斷肢,掉在了地上。

她們策劃的逃出方案中的“殺死田文野”這一環節,在此刻,就以失敗告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