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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寅有多久沒來金景了,他自己也記不清,跟簡之雷鬧翻這段時間,大家在酒局上遇見,連個招呼都不打,更別提登門了。
今天陸寅來找簡之雷,本來做好吃閉門羹的準備了,哪知道人家就跟等著他一樣,秘書大大方方過來,說,陸先生請。
辦公室的門扇,沉而厚,一開一關,安靜地沒有聲息。
簡之雷倒了杯酒,落在陸寅面前的桌上,“我新得的一瓶波本,嚐嚐。”
陸寅呷飲一口,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是好酒,也是真的烈。
兩人對飲,閒聊生意,像好友重逢,沒什麼芥蒂。
但,面和心不和,維持不了太多話題,陸寅登門,是來找答案的,藏著掖著沒意思,不如開誠佈公。
陸寅:“今天的新聞,我已經看見了。”
“是麼。”
簡之雷面目有些冷,但也不是完全迴避的態度。
陸寅繼續說:“哪怕是我公司裡面的普通藝人,出了這種新聞,我也會問一問,何況這次是顏顏。”
“倒底是怎麼回事?網上傳聞,是不是真的?”
是一陣沉默,讓這個話題變得突兀,陸寅並沒有表現出受到冷遇的尷尬,反而一直耐心的等待著,等待簡之雷天人交戰的這幾分鐘。
直到他緩緩開口。
“你想不想聽個故事。”
陸寅看著他。
簡之雷不是一個喜歡把自己剖白給別人的人——任何一個驕傲的男人都不會——但今天,是第一次,他從頭到尾回憶那段悲劇。
“……二十多年前,我一直覺得我們一家四口,有爸爸媽媽妹妹,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我爸尤其疼妹妹,捧在手心裡,一直到她十歲。”
“那天,妹妹的學校進行體檢,我媽一時疏忽,忘了做手腳,於是,那張驗血的單子,就落在了我爸的手裡。”
“血型不對,多明顯的錯漏,我爸充滿疑惑,我媽矢口否認。”
簡之雷為笑了一聲,似乎出於荒謬。
“後來,我爸選擇相信我媽,他帶著妹妹又去查了一次,可想而知,結果依舊對不上,從那以後,我父母每次爆發戰爭,我和妹妹都要在旁邊看著,戰爭結束,我爸就要帶顏顏去驗一次血。”
“你能想象麼?”簡之雷的聲音平靜極了,“從驗血的年代,一直到有DNA的年代,每隔幾個月,他都要帶顏顏去驗一次。”
每一次驗之前,是如何的盼望,幻想著這是一個可以糾正的錯誤,而每次驗過後,幻想破滅,又是如何的絕望。
這次輪到陸寅沉默。
他不敢深想,這相當於從簡顏顏心尖取血的操作,對當時只有十來歲的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麼。
簡之雷:“後來,我媽終於不耐煩了,她承認,顏顏就是和外面的男人生的,我爸徹底被擊垮了。”
簡之雷在說到這一句的時候,慢慢地飲了一口酒,那濃烈的刺激,在喉嚨裡攪動。
他發出乾澀低沉地聲音:“這個故事距離落幕的最後一年,我爸開始酗酒,時醉時醒,清醒的時候,他會疾言厲色地拉著顏顏去化驗,喝醉之後,他又哭著求顏顏原諒,反反覆覆。”
“後來,我爸醉酒駕車翻到橋下,終於,他解脫了。”
沒有哪個兒子會把父親的英年早亡,叫做解脫。
陸寅聽到這裡,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已凝固。
這一家人,沒有一個完整的靈魂,他們在至親的背叛裡,通通做了犧牲品,尤其是簡之顏,年紀最小,風暴的中心,在她身上反覆凌虐。
“我不同意顏顏進演藝圈,大部分源於我媽的職業,我對那個圈子裡的女人,沒有好感,背信棄義,出賣尊嚴,看看我媽做的事,我不想讓妹妹也像她一樣。”
“再者,為了維護我父親的尊嚴,我也自私的想過,把顏顏的身世永遠瞞住,好好供養她,不讓她拋頭露面……”
可惜,一切盤算,都不及命運強悍,你永遠不會知道,它接下來會給你發什麼牌。
有人把事情捅了出來。
簡家的醜聞,猶如狗血,被人潑得滿大街都是。
陸寅:“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顏顏的身世,已經人盡皆知,這場風波,甚至會影響她的前途。”
簡之雷輕輕搖動酒杯,平聲說著,“背後搞事的人,最好辦了,他們在我這討不到好處……”
“只是顏顏,我的妹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簡之雷看向陸寅,冰封的容顏,露出細微的動容,半晌過後。
“陸寅,我們畢竟朋友一場,我想求你一件事。”
……
陸寅從金景出來,坐在車裡,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後來他的電話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撥過來的,帶著預感,陸寅接了起來。
“喂。”
“你好,陸先生,我是宋安歌,很抱歉,我從謝老師磨來了你的電話,本來他是不願意給我的……”
陸寅打斷她,“宋小姐,你有什麼事嗎?”
宋安歌也知道自己語無倫次,有失水準,甚至她都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把電話打給陸寅,但事出緊急,她只能竭力穩住心神,說。
“陸先生,我是想問你,顏顏和你在一起嗎?”
陸寅蹙眉,“她怎麼了?”
他們沒在一起。
宋安歌得到這個結論,差點哭了出來,“我們今天本來約好一起吃飯,後來我看見了網上的新聞,再聯絡她,她已經關機了。”
“我去她家找她,敲門沒人開……我知道密碼,就自己進來了……屋子裡沒有人,可桌上擺了一瓶安眠藥……陸先生……”
“你先別慌,”陸寅一邊吩咐司機開車,一邊問她,“你數過嗎,藥瓶裡還有多少粒?”
宋安歌:“……好像是一瓶新的,沒有開封。”
陸寅的心稍微歸位,“你現在在哪?”
“我就在她家。”
“那就呆在那,哪兒也別去,等著她回來。”
宋安歌不放心,“現在連顏顏人在哪兒都不知道,就乾等著嗎,萬一她……”
這種萬一,陸寅不願去想。
“我去找人,你在她家等著,如果她回來了,你打電話告訴我,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