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欣去世已有月餘,寧家仍然沉浸在悲傷的氣氛中。
二老難以接受獨生女去世的噩耗,一月之間蒼老許多,兩鬢斑白,雙眼浮腫。
但是又有外孫女要撫養,他們又強撐著精神和氣力。
這孩子是女兒僅有的血脈,是她生命的一種延續。
安然走到樓下,將【玄機】撐開,寧欣從裡面飄了出來。
和那日在醫院不同,安然為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根本看不出來是跳樓死時的慘狀。
她穿著清新得體的黃色連衣裙,長髮也是經過精心打理的,被盤在腦後。
“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但是要剋制一些,你要是怨氣暴增,想殺人,想逃,我有殺了你的權力,你打不過我的。”
安然再次提醒道,五雷符咒已經在她掌心處呈現,“別想耍花樣。”
寧欣點點頭,安然的厲害之處她已經領教。
她手上有許多條人命,連她自己都數不清楚。
說起來她其實也非常可憐,遇到了渣男。
男友找各種理由,遲遲不肯和寧欣領證登記,說是要等到孩子出生之後。
可寧欣生下孩子之後,男友和他父母一看是個女兒,立馬就把寧欣給甩了。
對他們而言,她只不過是個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昔日愛人的冷漠讓寧欣的心和生活都支離破碎,她患上了產後抑鬱症,一年後跳樓自殺。
成為鬼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前男友一家報仇,殺了他的妻子孩子。
可是在他們死後,寧欣怨氣暴增,憑什麼只有自己受苦受委屈。
已經喪失做人理智的她將目標放在無辜的產婦和嬰兒身上,成了產鬼,她想要更多人和自己一樣痛苦。
她變得更加嗜血殘忍,看著其他孕婦有丈夫的疼愛,心中的怨恨就像野草似的瘋長,一發不可收拾。
到了門口,安然輕輕敲門,和善道:“叔叔阿姨你們在家嗎?我是寧欣的朋友,我來看看你們和孩子。”
前來開門的是寧爸爸,看著拎著大包小包的安然,他愣了一下,“謝謝你,進來坐吧。”
看著蒼老的父親,寧欣忍不住落淚。
成為厲鬼之後,寧欣忘記了很多事,忘記了很多人。
她心中的念頭只有一個:殺人。
寧爸爸看著滿頭大汗的安然,心中頗為感動,“讓你費心了孩子,你的臉?”
“智齒髮炎,腫了。”安然內心崩潰,也不知道自己這臉何時才能恢復原樣。
聽聞這番解釋,寧爸爸從冰箱裡取出一瓶礦泉水,又給安然泡了杯香氣撲鼻的花茶。
“我聽說冰敷的效果不錯,你試試看。”寧爸爸很貼心,在礦泉水瓶上裹了一方乾淨的毛巾。
安然鼻子猛得一酸,忽然想到了去世的老爸。
也不知道他投胎到了哪裡,過得如何。
這時,正在屋裡照顧孩子的寧媽媽聽到有客人來,也抱著外孫女小櫻桃前來。
“阿姨您好,我是寧欣的朋友,我叫安然,這些都是我買的,嬰兒用品,還有老年人的補品。”
二老覺得這個名字很是陌生,女兒的朋友自己都認得,卻從未聽過安然這個名字。
他們並未多想,更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兒就坐在沙發上。
寧欣看著垂垂老去的父母,瞬間淚崩,她真後悔一時衝動之下,竟然選擇跳樓自殺。
如今,父母養老、女兒贍養,這些都成了問題。
作為女兒,作為母親,她真的很不稱職。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死之後的很多事情都不容易,她終於明白。
寧欣心中愧疚難當,捂著臉潸然哭泣。
這種場合之下,安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寧欣。
小櫻桃像是覺察到了什麼,正在吃手手的她忽然伸出手,在空中胡亂揮動了幾下,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個“媽”字。
寧欣抬眼看著女兒:是媽媽不好,媽媽對不起你。
“媽~”小櫻桃張開雙臂,期待母親的擁抱。
這一幕看得寧家二老心裡一酸。
作為鬼魂心願師,當然是要完成委託鬼的心願。
安然還等著去找魏徵大人領賞呢,她將小櫻桃抱在懷裡,也算是母女二人接觸的機會。
“媽媽在這兒呢。”安然對小櫻桃說道。
小櫻桃大概是聽懂了,她感受到母親熟悉的氣息,咧著小嘴吃吃笑了起來。
只是孩子並沒有覺察到母親寧欣和往日的不同。
她在安然懷裡一個勁兒蹬著小腿,想依偎在母親的懷抱中撒嬌。
陰陽有別,寧欣害怕自己身上的寒氣會讓孩子生病,她往一旁挪了挪。
小櫻桃撅著小嘴巴,聲音有些委屈,將小手伸向她,“媽,媽。”
剛剛才學會說話,小櫻桃無法完整喊出“媽媽”這兩字,只是用著急、渴望的眼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看著寧欣臉上的悲痛之色,安然心頭略動,心裡也怪不是滋味兒。
她想到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寧欣看了看安然,見對方沒有阻攔自己,才小心翼翼伸出手,回握著女兒粉白粉白的小拳頭。
小櫻桃看著母親寧欣,嘻嘻笑了兩聲。
孩子純真的笑容深深刺痛寧欣的心,“對不起孩子,媽媽不該丟下你,是媽媽不好,媽媽有罪!”
她聲嘶力竭的哭聲,只有安然能夠聽到、聽懂。
小櫻桃撅著小嘴,想不明白母親為何哭泣,只是想用拳頭擦拭母親臉上的淚痕。
“乖,沒事,沒事的。”安然拍著小櫻桃的脊背,安撫的話不能說得過於明顯。
寧媽媽情緒失控,抑制不住的哭了出來,她拉著安然的手,祈求道:“安然,我看這孩子跟你挺投緣的,你就當孩子的乾媽吧,阿姨求求你了。”
投緣?我哪裡跟這孩子投緣。
小孩子三歲之前都能夠感受到鬼魂的存在,她只不過是感受到了母親的存在啊。
而且,按照規矩,是不可以的。
鬼魂心願師不可以和委託鬼的親屬、朋友、愛人產生過多交集。
畢爺爺的事情是個例外,例外中的例外。
寧欣大概是想到了這一點,便對安然說道:“我知道你們這一行極為看重因果糾葛,你若是應下,怕是對你不好,還是拒絕吧。”
確實是這個道理,安然的藏狐臉就是因為管了不該管得事,所以才會如此。
寧爸爸還以為安然不願意,這種事不能強求。
再者,他也覺得老伴兒的行為有些唐突。
他趕忙給寧媽媽使眼色,“你糊塗了吧,說什麼呢。人家安然買了這麼多貴重禮品已是心意,你不能這樣要求人家。”
寧媽媽擦擦眼淚,心裡有幾分失落,也意識到自己這個要求有些冒昧,“安然,你別往心裡去,阿姨只是情緒激動,所以才——”
“不是不是,我沒有不願意的意思,我只是——”我不能說啊。
安然心有不忍,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藏狐臉。
牙床子都腫了,這要命的五弊三短啊。
“好。”再三糾結,安然笑著應下,就當是行善積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