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野之所以這麼做,除了給傅胤商添堵,更是想讓秋可妍為自已所用。
娛樂圈當紅idol的廣告代言費,以及宣傳安利費,都相當之昂貴。
更不用說簽約是雙向的選擇,公司有合作意願,對方還未必想接。
而池清野就是看中了秋可妍自帶的流量,才意圖將其拿捏。
如此一來,不僅能降低自家企業的宣傳成本,還能當做人情引薦給合作方,秋可妍也從中拓展人脈,一同名利雙收。
比起食血食肉的剝削利用,池清野更希望能將手中棋子的價值發揮到極致。
只是在對方不信任的情況下,過多解釋反倒容易適得其反。
於是,她選擇了直接行動。
在吃飯的過程中,池清野有一句沒一句地套秋可妍的原生家庭情況,然後透過她個人角度上的描述,去了解她這個人。
雖說對她的私生活不感興趣,但知已知彼才有機會百戰百勝。
秋可妍家境貧寒,學歷不高,讀完中專就早早出來打工了。
而這個競爭力較低的教育背景,還是她不吃不喝跪求父母換來的。
畢業後到鎮上一家小賓館當前臺,每個月拿著一千八的微薄工資過活。
以為這就是自已一眼望到頭的人生,沒曾想後來會因外貌出眾而被星探發掘,走上練習生之路。
儘管她聊起往事時,說得是那麼的風輕雲淡,但這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她自已最清楚。
或許是窮怕了,所以才會抵擋不住誘惑,妄想借傅胤商平步青雲。
如今夢醒了,不禁感到萬幸,自已還來得及懸崖勒馬,沒把歷經千辛萬苦拿到的好牌打成稀碎。
池清野看著她,內心深處較為柔軟的部分,莫名受到了些許的觸動。
一箇中專學校的讀書機會,原來還需要哭哭啼啼的跪求父母同意,才能獲得。
只夠自已買一件普通羊絨衫的一千八,卻是他人一個月的勞動所得。
即便池清野從小就知道,人生的分水嶺其實是羊水。
古人也早已參透,並用“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來表達這份無力。
可她的心中,還是湧起了一陣惻隱之情。
……
秘密午餐結束。
秋可妍被趕來的經紀人,塞進黑色的保姆車裡接走了。
托腮靜坐的池清野,望著窗外的風景,讓自已一點點由感性迴歸理性。
這個世界運作的每分每秒裡,必然有無數令人無奈唏噓的事發生,但如果都遵從同理心來做決策,是很容易遭到反噬的。
池清野同情秋可妍的出身,然而這並不會改變她當下的計劃。
畢竟,牽一髮而動全身。
絕不能讓所謂的心軟毀了籌謀許久的對弈,使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簣。
池清野疲乏垂眸,趴在桌上放空大腦,沉心靜氣地休息了片刻。
窗邊落了幾隻圓滾滾的鳥,邊歪著頭好奇打量她,邊嘰嘰喳喳個不停。
大概是太累了。
她像什麼都沒聽到般,打了個盹。
醒過來後,總感覺好像睡了很久,但其實只有半小時而已。
她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從包裡取出粉餅和唇膏補了下妝,才慢悠悠地起身整理衣袖,離開包廂。
借池硯書的名掛了潭淵的賬,她走出大堂坐上車,朝下一個約定地點出發。
見面的咖啡會所,是方怡定的。
自從做了奢侈品測評分享後,流量就蹭蹭往上漲。
月收入也從原來的幾千幾萬,增至六位數。
花錢自然也越來越捨得,沒再糾結之後直播帶貨和探店掉不掉價的事。
池清野很清楚人微言輕的道理,所以才會親自操刀為她打造新人設。
將素人包裝成名媛容易落人口實,倒不如用“富豪友人”的身份來弱化劣勢。
而奢侈品測評,不過是為以後的路做鋪墊。
否則一個名不見經傳,純靠低端炫富博眼球的自媒體從業者突然帶貨,熱度起不來做再多都沒意義。
好在方怡是個有責任心且執行力強的能人,目前計劃進展得還算順利,沒有辜負池清野對她的期望。
只不過,當一個人事業長期處於不溫不火的狀態,突然有貴人相助,瞬間得到了大部分人窮極一生都只是奢望的資源與財富,很容易走上自我膨脹忘記初心的“惡龍之路”。
所以池清野此次約見方怡,除了例行存問自已正在培養的勢力,更是想親自提點一下她。
可以悶聲發大財,但決不能負地矜才的“飄”到群眾面前何不食肉糜。
……
午後陽光淡如細散金沙,為略顯蕭條的景色,增添了幾分暖色。
咖啡的香氣在空氣中飄散,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精緻的桌面上。
池清野從電梯出來後環顧四周,復古簡約又不失檔次的設計,與她自身散發出來氣質甚是契合。
由於方怡臨時有事要處理,耽誤了點時間還沒到,她只能報上方怡的手機號,進入預定好的會員包廂坐等。
百無聊賴之餘,池清野上網搜了下與蘭鏡珩有關的熱搜詞條。
發現先前的紅包風波不僅未平息,天穹集團疑似私製售賣誘jiān藥的爆炸性新聞,更是為其疊上了新的負面buff。
評論區的“福爾摩斯N世”與“清湯大老爺”們,又在網際網路上,如火如荼地進行了不同認知的研討。
但就目前的風向來看,蘭鏡珩確實是攤上麻煩了。
搞不好在自家醫院都會待不下去。
池清野不確定,這是蘭鏡珩失策所導致的結果,還是有意而為之,只覺得靠花錢撤熱搜是沒用的,還是要將私製售賣誘jiān藥的始作俑者,有理有據地拉出來祭天才行。
當然,如果蘭鏡珩是存心借自已的出身去打擊天穹,從而達到毀掉天穹的目的,那自已確實沒必要上趕著去揪出該事件的幕後黑手。
可以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反正蘭鏡珩玩脫了被逐出家門,傅胤商不僅會對他放下戒心,也更方便自已順理成章的趁虛而入,將天穹和他都收入囊中。
想想都覺得刺激有趣。
池清野眉梢微挑,指揮若定地放下手機,拿過選單漫不經心地翻閱。
隨後下單了一杯海鹽冰茶拿鐵,以及一份焦糖杏仁酥。
才吃過午餐不久,肚子並不餓,只是覺得乾淨又單調的胡桃木桌面,需要美食加以點綴,使之賞心悅目,否則純坐等就略顯無聊了些。
不一會兒,服務員將餐點端至她面前,柔聲留下句“請慢用”便退了出去。
池清野輕嗅濃郁的咖啡香,往嘴裡送了塊點心,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柳錫悟。
這位衣冠禽獸突然消停,也沒再來找自已的麻煩。
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搞不好正偷摸給自已挖坑呢。
雖然這麼想,顯得自已疑心病有點重,可指望一個壞心眼的男人迷途知返,相信秦始皇還有復活的可能貌似要更靠譜一些。
就在池清野深陷思忖之際,“咚咚咚”的敲門聲,打破了包廂內的沉寂。
一身小香風打扮的方怡,面露歉意地推門進來,快速入座至池清野的對面,“對不起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關係。”池清野莞爾。
“我給我爸媽買了輛新車,才剛提一週就被親戚借去玩,然後撞了別人的車也不吭聲,直到被報警找上門才知道,真是氣死我了。”方怡自顧自地解釋道。
池清野象徵性地關心了句:“現在處理好了嗎?”
並不厭煩聽別人的家長裡短。
因為可以從對方的描述、態度和應對措施,瞭解其三觀及手段是否與自已契合,能否繼續合作下去。
“還沒,但問題不大。”方怡搖搖頭,嘆了口氣,“就我爸媽太老好人,還想說我們自已賠算了,別去找那個親戚要錢,真是要氣死我。”
“所以呢?你打算怎麼做?”池清野笑問。
“我們家承擔隨意借車出去的後果,親戚承擔肇事逃逸的後果。即便會被親戚們嚼舌根埋怨,我也不願意委屈自已去當冤大頭。”方怡說。
池清野笑而不語,將手邊選單推到她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先點些喝的。
方怡心領神會,要了杯杏仁乳酪拿鐵和一份伯爵紅茶橙皮司康,旋即開啟平板電腦裡的PPT,滔滔不絕地彙報起了工作。
從內容規模到分發,再從賬號定位、風格塑造、使用者增長率和活躍度、閱讀量及構成等多個維度,詳細解說轉型過程中,資料變化的對比。
方怡之前還很擔心會掉粉,但現在看來,這一步並沒有走錯。
同時也漸漸明白,自已從事的究竟是怎樣的一份工作。
在貧富差距漸漸擴大、社會階層固化,由此產生精英和底層人群之間的衝突,可借有滿足性質的“奶頭樂”,緩解底層的不滿和敵意。
透過低成本且半滿足的娛樂消遣,讓大眾在對自已命運的無可奈何中找到安慰,甚至是上癮。繼而在無形之中貢獻流量,溫水煮青蛙般的被社會麻醉,忘記被邊緣化的痛苦。
表面上是提供滿足感的一樁生意,實際上是維持某個領域的穩定統治。
眼前人雖然初出茅廬者,但骨子裡自帶的資本家天性一覽無餘。
方怡彙報結束,泰然自若地靜待金主的點評。
“你現在的進展很不錯。”池清野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方怡微微一笑,她知道池清野是在誇她,但她更清楚,這一切都離不開池清野的策劃和幫助。
“都是你幫我策劃得好。”方怡謙虛地說。
池清野微微點頭,她並不否認這一點。她知道自已的策劃能力,也知道方怡的執行力,兩者結合,才能有現在的成果。
“但是,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池清野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嚴肅。
方怡點了點頭,她知道池清野的意思。
現在的成功只是暫時的,要想真正出圈,在該領域佔有一席之地,還需要投入更多。
“我明白,我會繼續努力的。”方怡臉上寫滿了堅定。
池清野看著她,微微點頭,端起溫熱的拿鐵咖啡淺嘗了一口,“有遇到其他的什麼問題嗎?”
“當然。”方怡聳聳肩,“偶爾會有網友評論我是精緻土,沒有養尊處優家庭出來的鬆弛感,你覺得我該如何改進?”
“個人審美分兩種。一是用錢堆出來的,二是天賦異稟。”池清野從容一笑,往後靠了靠,抬手伸出兩指,繼續說:“鬆弛感也分兩種。一是家境養成,二是性格賦予。如果你想學,那就從無視他人的負面評價開始吧。”
方怡瞭然點頭。
“你現在最應該具備的,就是被討厭的勇氣。對付惡意攻擊你的人,看目的別看原因。看原因容易攻擊自已,看目的才能知曉對方的嘴臉,保護好自已不讓對方得逞。”池清野說。
“你要知道,那些網民並不認識你,他們只會根據你發的東西的蛛絲馬跡,拼湊出來一個他們想象中的你。而那些想象裡,多少都會帶有些偏見和刻板印象。”
池清野停頓了幾秒,接著說:“還有你剛才提及的家事,我認為你處理得很好。如果你選擇了忍氣吞聲,那無疑是在告訴所有人,你可以被欺負,因為你不會反擊只會反思。”
“目前為止,真正認可我這麼做的,就只有你。”方怡苦惱嘆氣,“我身邊人都說,我已經掙了那麼多,花點錢消災,彼此滿意,皆大歡喜不好嗎?較真只會搞得眾叛親離。”
池清野輕嗤,“那些批判你的,不過是沒佔到便宜,亦或是怕以後沒便宜佔。”
“只怕以後我無論想為他們做什麼,都會被說偽善吧。”方怡煩心倦目地撇撇嘴。
“你的人生還需要別人過審嗎?”池清野有些好笑地反問:“偽善又怎樣?自私自利又如何?君子論跡不論心,世上人心最多變,何必杞人憂天自討苦吃?”
“可能是從小接受的教育不同吧。”方怡垂眉,像洩氣的氣球,“我雖時常嘴硬說狠話,但卻很難將自已的感受理所當然化,總擔心被評價不孝、不懂事和沒出息。儘管我對親戚的行徑很生氣,對父母亦是怒其不爭,可心裡真正想的是,只要他們服軟示弱,我就幫他們賠這筆錢。”
池清野聽完她的話,頓時沉默無言。
所謂羈絆,最容易成為受傷害的軟肋。
池清野不禁想到自已。
如果池慎還在世,他願意跪求自已的原諒,自已真能狠下心來一腳踹開嗎?
不確定。
但如果是外人,倒是能毫不猶豫的做到,指不定更甚。
可態度誠懇的道歉,一定是發自真心的嗎?
一定不會再背叛嗎?
答案不言而喻。
方怡看著陷入沉思的池清野,莫名的擔心起,是不是自已說錯什麼話,讓她不高興了。
想當初一時腦熱,配合她整垮了尹微薰一家。
如今再回想,難免心生忌憚,唯恐自已也會落得那般下場。
金主只能是金主,無論怎麼平易近人都不能當朋友看待。
好在池清野很快恢復往常神色,轉而聊起了其他話題。
臨走時,方怡看著六點不到就暗如夜的天色,自言自語了句:“天黑那麼快,是有什麼心事嗎?”
“大概……是因為依萍準備要去找她爸拿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