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有怒，但不能動手。
不是因為所謂的紳士風度，而是右手還沒好全，再加上之前她又打贏過自己，這種時候真的起衝突，吃虧的也絕對是自己。
傅胤商將雙手抱臂，笑得很讓人不爽的池清野重新打量。
氣質慵懶清冷。
腰細腿長的漏斗型身材，詮釋著力量與美感的完美結合。
身高體型雖不及自己，可真捱上她一拳不得了。
畢竟是有練過的。
傅胤商心有不甘地深呼吸，暗暗奉勸自己，別跟這種錙銖必較的瘋子置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你唇色好蒼白，看著像命不久矣的樣子。”池清野抬手輕捏他的下巴，固定至自己能完全看清的角度，微微湊近抬頜道：“真不需要到醫院掛個號檢查一下嗎？”
“別碰我。”傅胤商擰眉開啟她觸碰自己的手，然後自顧自地轉過身去，“別說話，讓我安靜五分鐘。”
這女人一開口，沒一句是中聽的。
就連關心的話語，都像是在詛咒自己。
實在是太氣人了。
池清野看著眼前背對自己，單手叉腰氣鼓鼓的高大身影，憋笑點頭，“嗯哼，沒問題。”
就喜歡“他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氣急敗壞，卻無能為力。
不由暗爽。
過了一會兒。
傅胤商似終於與情緒達成和解，才回過身來，邊走邊說：“上去吧。”
百無聊賴的池清野，興味索然地“哦”了聲，確認車已鎖好，遂緊隨其後進電梯。
黑曜王府在商務中心的五十層。
環境好，視野佳。
裝潢偏皇家宮廷風。
有數間獨立包廂，適合商務洽談和親友小聚。
由於人和時間地點都是池清野親約確定的，所以在工作人員迎上來親切問候時，她溫聲報上包廂名，對方便了然領路。
拉開包間門，星軌集團的董事長和總裁已然坐在裡面。
傅胤商從容上前，伸手道：“柳董，柳總，不好意思久等了。”
“沒事，我倆也是剛到。”
身為長者的柳定坤握完他的手，微不可察地與身一側的孫子柳昀溯交換了個眼神。
而同行的池清野則是聊博一笑，以微鞠躬的方式打招呼。
彼此都認識，也就無需介紹了。
“請坐。”柳昀溯謙和示意道。
隨後四人根據服務員推薦，下單了銀杏酥、山藥杏仁糕、紅茶夏威夷脆片、什錦蜜餞，四樣招牌茶點。
接著又沒話找話地寒暄一番近況後，才慢慢步入正題。
原來，星軌有意向在今年五月，推出個“百城計劃”，打入社群電商賽道。
重點針對下沉市場，在本地生活服務領域，進行新的場景探索。
擬計劃採取“手機APP預購+線下定點自提”的模式，為社群家庭使用者精選高價效比的瓜果蔬菜、海鮮肉禽蛋、酒水飲料、零食速食、家居廚衛、糧油調味等品類商品，滿足普通家庭日常生活所需。
旨在明年一月實現全國覆蓋，並逐步下沉至縣級市場。
傅胤商聽完，開始分析當下劣勢和差距、行業現狀、競品的相關動態等，試圖展現自己的專業。
不可否認，該專案確實很吸引人。
雖說盛世從未涉獵過該領域，但社群電商前景不容小覷，何妨一試？
只不過對外合作之前，企業需要經過董事會的審議和決策。
所以傅胤商必須先了解清楚，星軌做什麼，盛世做什麼？
合作週期是多久？
保底金多少？
參與營業額是否有分成？
如果有，是多少？
同時也要明確產品來源、具體的銷售渠道及平臺，允許開發的品類範疇等等。
幾乎為門外漢的池清野，儘管全程都沒吭聲，卻也有將他們三人的交流聽進心裡，當做是商務談判的現場教學。
比起家庭教師和池硯書乾巴巴的講案例，真不如親臨旁聽來得直觀。
不知不覺聊了兩小時。
冬日的黃昏極短，樓下街燈逐漸亮起。
傅胤商想請客吃飯，但被有約在先給婉拒了。
只得佯裝遺憾地目送柳定坤和柳昀溯離開。
怎知二人前腳剛走，池清野就說：“我七點有場約會，時間快趕不及了。不知道傅總打算搭乘什麼交通工具回去呢？”
傅胤商表情略僵，冷酷凝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嗯？”池清野故作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伸出小指勾了勾臉側的髮絲，宛若一隻單純無辜的小白兔，“什麼什麼意思？”
“你又想跟我裝傻充愣？”傅胤商眉心驀地收緊，雙眸微眯，“說要接我的人是不是你？現在把我丟在這，自己一走了之算什麼？”
“我記得我只說會去接你，但並未承諾過會送你回去呀。”她厚顏莞爾，“傅總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池清野！”傅胤商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就說她怎麼沒有因為柳錫悟的事遷怒自己，反而還為自己的事業牽線搭橋。
原來是在這種芝麻綠豆大小，又折磨心態的事上玩心眼子呢。
真是防不勝防。
池清野勾起唇角，分不清認真還是打趣：“現在已進入下班高峰期，無論打車還是叫司機來接送，都會等得比較久。你可以坐地鐵，這絕對不會堵，就可能要辛苦你站半個多小時啦。”
說著，她似想到什麼，遂取下手機殼上半鏤空的白色茶梅玉佩式掛件，塞進傅胤商掌心，“這是潭淵跟地鐵公司的限量聯名卡，裡面充值了一百塊，不管是回家還是公司都是夠夠的，免費送你了。”
“……”
傅胤商睨了眼手中的硬物，陰沉著臉抬眸盯她。
打一巴掌給顆棗。
還要謝謝她的細緻慷慨嗎？
真的好氣又無語。
“接下來的一週要沒什麼事，咱們就別聯絡了，讓彼此過個不糟心的春節吧。”池清野眯眼一笑，語氣略帶狡黠，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
傅胤商依舊黑臉緘默。
心說如果可以，甚至希望這輩子都不曾認識她。
儘管在此之前，一直認為只要能在事業上幫到自己，即便是討厭的型別也能娶。
大不了冷卻處理。
可現在卻發現，貌似有點太高估自己的包容心和忍耐限度了。
池清野朝他揚起抹微笑，“別太想我哦。”
轉身離開之前，竟還輕摟了一下他。
“……”
猝不及防的舉動，令還在氣頭上的傅胤商倏忽怔神兒。
那股熟悉的梔子清茶香氣，瞬息喚醒他酒會那晚，暈倒前半分鐘的記憶。
怒氣消半。
看著往地下停車場漸行漸遠的背影，他像是在極力否認什麼般地搖了搖頭。
……
池清野開車到兩公里外，一家名為“月山居”的西餐廳。
同樣是視野很好，方便欣賞夜景的高消費場所。
唯一不同的是，邀請她共進晚餐的人，把這裡的外場全包了。
偌大的餐廳裡，僅在靠窗處，有一桌客人。
他一見到池清野，便起身幫拉開椅子，“請。”
“謝謝柳總。”
池清野對柳昀溯莞爾道。
眼前男人不同於蘭鏡珩的禁慾疏離，也不似傅胤商長得那麼有攻擊性，更沒有池硯書那麼重的人夫感。
他臉型偏長，五官精緻立體，時常掛著意氣風發的笑容。
周身散著乾淨又充滿男性力量的氣息。
其實酒會上有見過，可惜當時印象較淺。
池清野並不知道他邀請自己共進晚餐的目的。
所以在進門前，已將手機的錄音功能開啟，有備無患。
兩人各點了份澳洲M9+西冷與溏心鮑、法羅三文魚、歐芹大蒜鹽煎帶子、煙燻章魚茴香沙拉、海膽米羹。
池清野不餓。
下午茶略感無聊，連吃了好幾塊點心。
可選單上的介紹很是誘人，就想著來都來了，還是滿足一下口腹之慾吧。
柳昀溯有一句沒一句地瞭解她的喜好，彷彿是在相親。
直到餐品上齊，他才說：“池小姐有沒有考慮過，謊言被拆穿該如何收場？”
“柳總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池清野不答反問。
“如果傅胤商手上真有你的把柄，等他有朝一日落馬，那就是絕佳的翻身籌碼。”柳昀溯望著她，眸中意味深長的笑意蔓延而開，“池小姐那麼聰明，應該能考慮到這點的吧？”
池清野故作恍然，“對呀，我怎麼沒想呢？”
不是沒想到，而是從未考慮過給他留活路。
自作聰明的揣測他人，比傅胤商的自以為是還要討厭。
“因為他在你眼裡，就只是一件較為趁手的工具。既可以當做拒絕追求者的藉口，也可看做是潭淵的墊腳石，不具備任何無可替代性。”柳昀溯深沉的眸子蘊著潮湧，徐徐解讀道：“當你不想用了，自然就只會想著如何剷除對方，無暇顧及其他。”
“柳總不說，我還沒想到這些呢，多謝提點。”池清野輕柔低緩的聲音，透著一股古井不波的冷靜。
不確定是敵是友，一律當做對手。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柳昀溯眼神越加興趣盎然，“要不是因為你，我還在苦惱，該如何把柳錫悟這顆毒瘤踢出局呢。”
“看來柳總對我的誤會還挺深。”她不以為然地笑笑。
言下之意，你謝錯人了。
柳昀溯喉頭滾動，目光探究玩味地注視她，“酒會那晚，你故意扯下發簪，找藉口偷換了傅胤商的酒。”
不是問詢，而是肯定的語氣。
“不知道柳總是否有證據？”她手支著下巴，嘴角半勾，眼神裡隱含若有似無的期待。
原來有目擊者呀。
可被看到了又怎樣呢？
誰質疑誰舉證。
那天晚上扯簪子的動作，是在監控死角處進行的。
一定要找出點破綻，那就只有自己到洗手間等人出來那段，顯得比較刻意。
但問題不大。
直接說是喝太多酒感覺不適想回家，所以專程到洗手間出入口，計劃等人出來，打聲招呼再走即可。
反正傅胤商用了藥也記不清，沒什麼所謂。
乾脆就賭一把 “他 沒 有”。
柳昀溯似笑非笑，“你希望我有嗎？”
“非常。”
池清野露出標誌性的笑。
語調輕柔如絲，又略帶戲謔和挑逗的意味，讓人猜不透她到底在琢磨些什麼。
柳昀溯笑而不語，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良久。
在壓迫感激增，氣氛驟降至冰點之際，他頓然一笑，“你確實有點意思。”
“跟柳總比，不值一提。”池清野目光沒有絲毫波瀾地懶懶看他，笑容溫柔而回味悠長。
賭贏了。
但好像又遇到了個棘手的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