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蘇以冬起了個大早,走進衛生間洗漱,涼水撲打在臉上才想起來應該去看看錦安然的情況,畢竟淋了那麼久的雨,她瘦弱的身體能抗住才有問題。
她走到錦安然臥室外敲門,但是門好像並沒有鎖緊,手指扣上去的時候,滑開了一道縫隙,眼神下意識順著縫隙看了進去,錦安然揹著身正在脫下睡衣,從下往上拉拽,露出纖細的腰和精緻的蝴蝶骨。
只是敲門畢竟是用了力的,碰撞還是發出了不小的聲音。錦安然聽到聲音立馬抱緊身子,紅著臉扭過頭去看去。
四目對視,空氣瞬間定格。不知是誰的心跳,一上一下得鼓動著,像是要撕扯開這脆弱的,薄膜般的氣氛。
蘇以冬沒想到陰差陽錯產生了這麼個誤會。
只是錦安然還是沒有勇氣去和自已領導正面硬剛,只得慌忙抓起床單將自已裹起來
抓到床單後反而心跳的更快。
是蘇以冬上次遞給她的紫色床單。
“別……別看……”
蘇以冬將門重重關好,緩了一小會才在門口輕聲說:“安然,你別誤會,我只是想問問你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雖然誤會可能很深了,但是語氣還是必須保持鎮定。
她心裡也在自嘲,這怎麼能不誤會,從上次喝醉酒對錦安然動手動腳,到昨天坦白自已是個彎的,再到現在被這個坑爹的破門害的自已成了變態偷窺狂,但凡是個正常人估計都報警了。也得虧是錦安然脾氣好,一再的忍讓。
房間內也是靜了好一會,最後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沒有不舒服。”
蘇以冬滾了滾喉嚨,欲言又止,只得走到浴缸旁邊餵魚。
當錦安然從次臥走出來,兩人又對視了一眼,臉上彷彿寫滿了“我習慣了”。
蘇以冬輕咳了一聲。
錦安然快速鑽進衛生間洗漱,出來時看到蘇以冬還在門口,不免有些詫異。
“總監,還沒走嗎?”
“在等你,我送你去公司吧。”
反正高冷領導人設立不住了,乾脆破罐子破摔,誤會到底。
蘇以冬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一旦被拒絕,她一定會頭也不回的先行離開,不給錦安然和自已任何將氣氛變尷尬的機會。
但是錦安然點了點頭。
於是她們倆就一起走到了車庫,錦安然一直跟在她身後,一句話也沒有說,讓她感覺渾身不自在。
有點像個跟在自已身後的幽靈。走路輕手輕腳的,話也沒幾句。
地下車庫有些昏暗,白熾燈有些老舊,發出的光帶著些許淡黃色,蘇以冬高跟鞋發出的聲音好似踩在錦安然的胸口。
她們倆的關係總是會有一種奇怪的忽遠忽近,某段時間可能能夠正常的聊天,但是大部分時間還都是沉默居多。昨晚可能好不容易拉近了一絲距離,就被今早的誤會撕扯的更遠了。
坐在車上,蘇以冬沒有著急掛檔,從車前的罐子裡掏出一粒咖啡糖,放到嘴裡咀嚼。
“咔吧”一聲,咖啡糖清苦的味道從舌尖蔓延開,讓她酸脹的額頭稍稍清醒了一點。
緩緩開出陰暗的地下車庫,刺眼的陽光直射進來,錦安然被照的受不了,保持著眯眼的表情。
“要不要墨鏡?”蘇以冬見她這副難受樣,還是不自覺地關心起來。
錦安然的眼睛稍稍適應了一點陽光,搖了搖頭。
“早上的事,我想解釋一下,我一開始是想敲門的,只是敲上去你的臥室門就自已滑開了,好像沒有關好。”
“我知道,”錦安然說,“我早上去陽臺拿衣服的。”
因為出去拿衣服而沒關好門這樣的橋段剛好解釋的通,蘇以冬心裡舒了口氣,原來真的是一場誤會。
總之“變態”這個頭銜可以摘掉了。
蘇以冬的車速一直都很平穩,只是按照這速度,到公司肯定是要遲到了。
錦安然蹙了蹙眉,略帶慌張的提醒她:“總監,要遲到了……”
“沒事的,你跟我一起去的公司,沒人會說什麼。”蘇以冬仍是專心開車:“反正也沒有人搭理你,不是麼?”
跟在蘇以冬身後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工作確實沒什麼壓力,如果是個喜歡摸魚的人,遇到這樣的領導肯定要開心死了;壞處就是蘇以冬在公司完全就是另一個人,性格太過薄涼,根本不會有人會有接近她的想法,這也導致了錦安然被她這生人勿近的氣場給波及到了。
波及到了她沒交到啥朋友,這情況算是殃及池魚。
錦安然撇撇嘴,對她說的不置可否:“A組的陳組長挺關照我的。”
聽到“陳組長”三個字,車身猛地停頓了一下,雖然速度並不是很快,但是兩人還是因為慣性往前傾斜了一下身子。
錦安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停頓嚇得不輕,連忙住嘴。
她意識到不應該在蘇以冬的面前提到陳傲雪,雖然蘇以冬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是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緊繃,深深陷進了紅色的絨毛護套裡。
其實她也不是刻意要提起陳傲雪,只是入職三週了,除開剛進來那會自已的話題性比較強之外,確實沒什麼新的社交。陳傲雪是唯一一個主動接近自已的人,只是她自已也能感受到有些動機不純。
幾秒後,蘇以冬重新掛檔啟動。“不好意思,剛剛走神了。”不是很真誠的道歉,有些敷衍。
鬼才信。
可能意識到自已又一次失態,蘇以冬從放在兩人中間的包裡拿出一顆奶糖,跟上次給錦安然的奶糖是同一個包裝,但是顏色不一樣,應該是口味上的不同。
“給,算我道歉。”
看到蘇以冬掌心的奶糖,錦安然愣了一下,但是並沒有接。
“生氣了?”
“沒有。我想嚐嚐咖啡糖。”錦安然指了一指儀表盤前的小罐子,裡面的咖啡糖顆粒分明,安靜的躺在裡面,在光照下濃郁的咖啡色看起來很有格調。
蘇以冬從罐子裡倒出一顆,手拈起遞給了錦安然,錦安然抓過,肌膚之間又是不經意的摩擦了一下。
空調在呼呼吹著兩人的隔隙,
即使車內的冷氣打的很充足,但是蘇以冬的手背溫度依舊很灼熱。
錦安然將咖啡糖塞進嘴裡含著。蘇以冬緩緩將車開動,車速稍稍快了一些,本來還有望不會遲到,經過剛才這麼一番折騰,估計再快都不行了。
心裡空了一拍,蘇以冬感覺自已好奇怪,居然也會想遲到的事情。雖然她遲到早退已然是家常便飯,也不會有人指點她,但是錦安然跟著她一起,多少也會招來一些閒話。
太過關注錦安然,總會讓她有些做賊心虛。就好像為什麼要對“陳傲雪”三個字那麼敏感一樣。
她單手抓著方向盤,另一隻手也拿起一顆咖啡糖,放到嘴巴里,又是“咔吧”一聲,清醒了不少。
但是又傳來另外一陣“咔吧”聲,蘇以冬透過反光鏡,看著錦安然被咖啡糖折磨的表情,努力抑制這向上翹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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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打卡時間半個小時,當蘇以冬和錦安然一起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還是會有人抬起眼皮偷偷去看,只是看到是這對組合,滿眼都是不可思議。估計今天遲到的這二人組又要成為他們的談資了。
本來錦安然還是蠻緊張的,但是身邊的蘇以冬走路帶風,毫不在意的表情,讓她也感覺有些無所謂。
畢竟公司這位唯一的總監,是自已的直系上司。底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想著想著,自已的身體不自覺的向蘇以冬靠近了一些。
“怎麼了?”蘇以冬見她靠過來,淡道。
“沒,沒什麼……”錦安然喃喃。
蘇以冬氣音輕笑了一下。
回到工位後,還沒等坐下,蘇以冬就喚她:“過來坐。”雖然她知道蘇以冬在公司那一副冷淡的面孔多半是裝樣子,但是就好像應了那句話:面具戴久了就長臉上了。眼前散發的淡淡冷色調的氣場跟平日在家的蘇以冬有著明顯的區別。
她只好推著椅子坐到蘇以冬身邊乖乖坐下。
“來跟我講講吧,你的靈感。”蘇以冬邊說邊開啟膝上型電腦。她的筆記本從來沒有帶回去過,在家裡辦公基本都用平板,倒是方便不少。
錦安然有些扭捏,她沒想到蘇以冬真的會來問她這個問題。“真的要聽嗎?”
看錦安然猶猶豫豫,蘇以冬倒是有了些興趣。轉過了辦公椅朝向她,“昨晚不是說了,想要我的評價,你得告訴我你靈感的來源。”
“好吧。”錦安然不僅記得,還而且回覆了個「好」。
“其實也沒想的那麼複雜,就是我在構思的時候,覺得要解構這個主題,可能不能從字面意思來單純分析,於是就融合了自已青年時期的一些回憶。”
錦安然的音調其實是越來越低的,但是蘇以冬倒是聽得很認真,完全沒有在意。
錦安然心裡最喜歡的蘇以冬的一點就是,無論自已說什麼,發表什麼意見,蘇以冬都會很耐心的傾聽,一個認真的聽眾會讓她越來越有勇氣去更好地講述自已的所思所想。
錦安然清了清喉嚨:“因為思緒沒什麼連貫性,我想到的是十幾年前一直很照顧我的那位姐姐,於是就確定了一些基本的立意”
“我想的是,每個人的青春都會有一層難以打破的霧靄,這個霧靄可能是迷惘困惑,可能是難捨難分。總之,我確定的立意就是「陌生的親切感」。”
聽到立意,蘇以冬的心跳倏地加快。
“陌生的親切感。”蘇以冬心裡重複默唸這幾個字,一股奇怪的意味爬上心頭。
像是遺憾,卻又帶一點僥倖。
你真的認不得我了?真的有那麼陌生?
“所以你畫的手,是你和那位姐姐嗎?”她努力讓心跳平息,緩緩地問錦安然。
錦安然聽到這個問題,方才演講者一般的沉浸姿態頓時煙消雲散,臉頰染起一抹緋紅:“其實,在一開始思考構圖的時候,想到的是……蘇總監。”
百葉窗沒有關緊,一縷夏風從視窗的縫隙吹了進來,像是裹挾了一點塵,吹得蘇以冬不斷眨眼。
明明才努力讓心跳平穩,此時又更加強烈。
看著她這副表情,錦安然還是略帶尷尬地解釋著:“並不是有其他什麼含義,只是一閉眼就想到了那一晚,總監抓著我的手,確實有些難以遺忘,順勢將立意和場景聯絡起來,這就是靈感來源了。”
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腦海裡不斷翻湧著那一晚的醜態,聽到這番回答臉稍稍有些僵硬,連忙喝了口水緩解一下。
錦安然偷偷睨了一眼蘇以冬的側顏,她面板很白皙,如果害羞,很容易看出來。
這是錦安然第一次看到她臉上的紅。
她倒是希望錦安然想到她的時候會有什麼其他的含義才好。
錦安然其實也有點無奈,誠實的下場就是搞得雙方都尷尬,只是她不想說謊。靈感這種東西本來就很隨意,很矛盾,真要講出個所以然來,倒是顯得尷尬。
像是一團亂麻,包裹著羞恥的故事。
蘇以冬恢復的很快,換了一會眼神已經重新專注到電腦的螢幕上了。
滑鼠輕點兩下,將錦安然的草稿開啟。眼神裡流露出沉思。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一個粗厚的聲線闖進二人的領域中,同時轉頭看去,是一個高個子男子,臉上的微笑有些僵硬,像是硬著頭皮過來的。
蘇以冬認得他,是陳傲雪組裡的人,叫洪譯。
“有什麼事嗎?”蘇以冬淡道。
“白總今早跟我們交接過了這個專案,讓我們A組來協助,但是陳組長今天沒有來公司,就讓我就來看一看。”
蘇以冬壓下眼眉,本就冷冽的眼神更添幾分寒意,把洪譯盯的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不需要你們A組的協助,這個專案我自已會全程參與,白總那邊我會去說的,你先回去吧。”
話裡話外都是針對陳傲雪及其組員滿滿的敵意。
恨屋及烏。
洪譯沒轍,說了句“好的”就轉身離開了。
待洪譯走後,蘇以冬站起身,錦安然坐著的高度剛好貼近蘇以冬的包臀裙旁,羞得她連忙躲閃。
蘇以冬沒注意到她,只是說了一句:“我去一趟白芊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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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也是近幾天才從出差的瑣事中抽出身來,也顧不上休息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為了芝瀾居忙裡忙外已經成了她的常態。
蘇以冬沒有敲門,直接就開啟了她的辦公室。
“早。”蘇以冬淺淺地寒暄。
辦公室沒開空調,落地窗前的幾盆綠蘿有些蔫巴。
她停下了手裡的工作,從一臉的疲憊中擠出了笑容:“不早了,馬上就要大中午了。有什麼事情嗎酥酥?”
蘇以冬仔細的看了看她,公司的大大小小的專案已經把這個窈窕美人折磨的不成人樣,黑眼圈重的已經連粉都遮不住了。
收盡眼底的都是她病怏怏的模樣。
“關於上次的《Haze》,你跟我提過,會讓A組來協助我,我覺得可以收回這個提議。”
聽到《Haze》,白芊一掃臉上的倦意,眼神立馬神采奕奕:“怎麼了嗎?陳傲雪惹你生氣了?”
“沒,只是我覺得不需要,關於這個專案我和錦安然會全力以赴的。”
白芊垂眼思考了一會,緩慢地開口:“這個專案對我們而言意味著什麼你也清楚,幾天後的交稿日景氏集團的人會親自來公司當面對接,屆時我也會親自參與,我並不希望中途會出現什麼差錯,即便真的希望渺茫。”
她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杯底盪漾著玫瑰花瓣飄上又沉下。
“所以我不能答應,多一重保險總沒什麼問題。”
蘇以冬愣了愣,大抵是平時兩人平日的關係太過近親,她沒想到白芊也會對她嚴苛起來。
“更何況,你的順水人情我也幫了,不是嗎?”白芊放下杯子又衝她笑了笑。
白芊以前總是妥協於蘇以冬,一方面是自已真的很歆羨蘇以冬的才氣和性格,在蘇以冬的手被燒燬前,風格是極致的浪漫主義,作品大氣恢宏,浮誇爛漫,好似明火燒光了黃昏,海潮淹沒城市。
另一方面是對蘇以冬能夠答應來芝瀾居工作的疑惑,總是害怕蘇以冬有一天會毫無前兆的跳槽,所以把所有的好資源都留給了她。
只是這一次,工作大於了友情,機遇扼殺了情面。沒有辦法,她也希望自已的努力經營的心血能夠更上一層樓。
這下有把柄了,白芊發誓要好好利用起來。
“我知道了。”語調中不含一絲情緒,冷的純粹透明。
“畫稿我需要親自過目一下,你稍後方便發我郵箱嗎?”
“今晚發給你,”蘇以冬的眼睛緊緊盯著白芊眼角因為勞累而造成的微小的皺紋,“你繼續忙吧,注意身體,芊。”
白芊若有似無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