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出嫁了,家裡又少了一個勞力,老Q奶奶家更忙了。張德兵還不到4歲,不不會做家務。

在這個新家裡,父母處處慣著他,相比之下,老Q父親總是受冷落。不但受冷落,活還要多幹:找豬草,餵豬,放牛等等,龍澤吉也一樣,地裡的活計基本上是他做。

就在春耕時節,正準備栽秧,龍澤吉病了。那天中午,他正在田裡耕田,手膀子突然鑽心的疼,無法再堅持下去,趕忙喊旁邊的老Q父親。老Q父親扶著他,趕緊回家。

剛到堂屋,老Q奶奶迎面就吼道,“還不趕緊克(去)請郎中!

在他們那裡,只有縣城才有醫館,鄉鎮沒有。當地人仍習慣叫醫生為“郎中,”而不叫“大夫。

遇到行走不便的病人,只要病人家去請,他們都出診。

老Q父親,洗了手,抹了把臉,拿了塊粑粑,連做活衣衫都沒換,氣咻咻地忙著出門。

還在路上,已把粑粑吃完,他仍然又累又餓,喝水倒是方便,隨便路邊有水源的地方,捧起就能喝。

到了縣城,好不容易打聽到醫館。醫館在一個僻靜的巷口邊,板壁門鎖著,問旁邊的人,旁邊的人說,剛剛被人請走了,大約走了半個時辰。

沒有辦法?只有等。正焦急,看見不遠處有一窩人正在賭錢。等著也沒事,老Q父親就走過去,擠進人群,一看,是“打沙包”:在人群中間,挖了個小坑,裡面放有數十粒蠶豆,離坑七八步劃了條線,不斷有人站線上外扔沙包。

你拿一個銅板給莊家,莊家給你一個小包。拿過沙包,你就可以打坑裡的蠶豆,打不著等於白打,打著呢?打出1個蠶豆莊家給你1塊銅板,你打出10個蠶豆給你10個銅扳。

莊家是個一臉乾瘦的瘦矮男人,上唇留著稀疏的鬍子,他見老Q父親張望,就問,“夥子,給是想玩?給敢玩兩把?”莊家抱著雙手,一臉不屑。眾人目光聚向老Q父親。

“玩就玩!”老Q父親被激,在褲包底摸了一陣,摸出幾個銅板,遞給莊家。莊家給他了幾個沙包。老Q父親走到線外,站定。

他屏息凝神,看看小坑,抬起右手,把沙包用力擲出,“叭”正中小坑,蠶豆“刷\"地跳出坑外,老Q父親去撿蠶豆,撿到十多個。

莊家給了他十多個銅板。老Q父親把蠶豆放回坑裡,又回到線外,又打,又打中,旁邊的人高聲喝彩,“好!”莊家又拿給他十多個銅板。打到第三回,老Q手裡還有幾個沙包,莊家懊惱地跟老Q父親說,“這位客人,我給你20個銅板,你高抬貴手,不玩了。”旁邊觀眾喝起倒彩,“哦!哦!.”莊家很難堪。

老Q父親不想難為莊家,再說他還有事,接過銅板,擠出人群,大搖大擺地走了。

來到醫館,板壁門已開著,館內藥櫃旁坐著位頭戴黑色禮帽,身穿白色西裝的中年男子。男子看見人來,抬起白淨的臉、和善地看著客人。

老Q父親喊了聲郎中、又把繼父情況跟郎中說一一番。郎中撿了些藥品、器具放在藥箱裡。老Q父親幫郎中拎著藥箱,兩人出了西醫館。

一路上,老Q父親在前面帶路,兩人急急趕路,太陽偏西的時候,他們來到了村口。到家時,郎中看看病人的臉,又用食指、拇指撥開病人的眼睛:疃孔已放大,再看病人的雙手,床上席子被抓出兩條血跡,雙手十指血乎里拉,十指張開,僵硬不動。

再檢查病人肩膀,傷口紅腫作膿。郎中攤開雙手,搖了搖頭,對屋裡人說,已經死了!無法救治。

老Q奶奶聽了,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天!我咋那麼命苦?老Q父親給了郎中些銅板,送郎中出門,然後跑去喊五舅。

當晚李老么發話,叫阿福,幫妹子家辦理喪事。第二天阿福請了吹鼓手,道士吹吹打打,老Q父親家殺了一頭豬,請了些近處的親戚,在家裡辦了十多桌酒席,忙了三天把亡人送上了山。

事後,又請寫字先生給龍澤吉的大姐寫了封信,十多天後。龍澤吉大姐親筆回信,信中痛述弟弟的不幸和苦命,......末尾附詩一首,“小子無能去上門,命喪黃泉葬他鄉,獐子無兒抱免養,雞抱鴨兒一場空!”.

老Q奶奶仍然是天黑就哭,大約乾嚎了半個月,家中恢復平靜。

田地太多,老Q父親種不贏,李老么幫他家找了個長工。近些年,村裡也不太平,不是鬧土匪,抓壯丁,有時保甲令保丁敲著大鑼:“各家各戶注意,不許接觸共匪,不許窩藏共匪!有外來人員?必須上報!”

村裡也有人私下議論,北方在打仗。老Q家地多,種不過來,想賣掉些,但沒有人要。聽說周邊賣地的人多,價錢還相當便宜。更奇怪的?陳鄉長放著鄉長不當,居然辭職了,說是年齡大了,身體欠安!

他閒在家裡,脫下了中山裝,穿一身紫紅長衫,還經常在地裡、村裡走走,一副鄉紳的作派。

聽說他家裡還減掉了幾個長工,大部分田地任其荒蕪。反正他家的糧食不愁?十年都吃不完!

他的兩個兒子不常回來,在北方打仗,只是時常寄信回家,陳鄉長可能聽什麼動靜?所以才辭職,才賣地,才減長工。

老Q父親家也一樣,雖然請了長工,主人在地裡,他就裝模作樣幹活,主人一不在,就偷懶,再加上他家孤兒寡母,長工不把他放在眼裡?所以田地是越種越差,部分田地荒蕪,任其長草,到年底收割,沒多少收成!

好在家裡人少,吃穿用度也少,沒多少壓力!那時的老Q母親,雖然前後死了兩個男人,但她生性樂觀,該串門就串門,日子過的快快活活。

老Q父親,白天帶長工下地幹活,晚上回家餵豬餵牛。

到了正臘月裡,木塘村的村民,殺豬的殺豬,吃殺豬飯的吃殺豬飯。只是像李老么家,這些有錢人家,今年沒唱堂會,說是省城太亂,請不到戲班。

陳鄉長家更不用說,家裡冷冷清清,沒有請客,也沒有多少客人登門。

木塘村也一樣,除耍耍龍,舞舞獅子,踩踩高蹺,轉轉木秋之外,也沒有什麼活動。日子過的平平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