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知了!

知了……

郭皇后的生日宴,終於散場了……

劉娥和臨淄縣郡令姐兒,這就一前一後走著,回到懿蘭閣了……

“姐兒,這時節兒,最活泛的可不就是知了麼,宮城裡隨便一棵樹,必有這小東西的叫聲……”

“修儀娘娘,奴婢今日在昇平樓的花園子,真真是要曬化了,雖說頭上面撐著把傘,天兒到底還是熱!這皇后娘娘體虛,冰鎮著的西瓜,官家都沒讓上……”

劉娥這就拉到令姐兒進到大殿,宮女忙端來水,伺候她們淨手……擦手。

姐倆個剛在書案前落坐兒,宮女端著熱茶也奉上來了!

“這麼熱,誰喝這個呀,快去給本宮盛兩碗酸梅湯來。”

宮女應著聲出去小廚房了,劉娥又上裡間兒換上了自在的常服,這就行到大殿裡……酸梅湯已擺在案上了,劉娥忙端起來喝了一口:“姐兒,今日被鬧的,又曬著大毒日頭,還得來這個才消渴……”

令姐兒早就喝上了,笑盈盈的衝劉娥使眼子:“修儀娘娘,娘娘您覺的郭槐叩得開景福宮的門麼?”

令姐兒說著捂嘴就樂了。

“誰說讓郭槐去叩景福宮的門了,本宮可不傻,你且等著瞧吧!”

倆女人正琢磨著這事呢,郭槐汗流浹背的就進來了:

“回稟修儀娘娘,奴婢可是繞了好大一個圈喲……”

劉娥忙吩咐宮女又端來酸梅湯給郭槐,讓他邊喝邊說。

“修儀娘娘,奴婢先去了太醫院,套了半天的話兒,才知道這太醫院高院正,就在剛剛……高太醫真真去了景福宮,說是給杜美人艾灸……”

郭槐喝著酸梅湯,喘著氣:

“奴婢這又行到景福宮,這景福宮大門緊閉著,奴婢也就沒有去叩門,站遠處偷偷的瞧著……就是給景福宮送涼井水消暑的宮人,也是不給進去的,景福宮的大宮女如意直接在宮門口就接了水……”

劉娥和令姐兒這會子眼睛都瞪的大大的!

這景福宮……真真有點子不對味兒!

郭槐頓了頓:“修儀娘娘,奴婢也覺的這事兒有貓膩,但是吧,奴婢有小心思,修儀娘娘,這個時候咱要是闖宮,沒拿著證據,可就打草驚蛇,生事非了!”

……

“奴婢還有一個心思呢,萬一修儀娘娘闖景福宮,真真拿到了證據,這可怎麼辦?難辦呀,修儀娘娘!”

郭槐一直是心思縝密之人……劉娥聽著,他的這一番說辭確實有理兒,可這事,難道就放任自流!

不!本宮得想想……偷香竊玉,居然都偷到這禁宮了,真是閒活的太長了!

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

剛好三個人,總是要合計個主意出來的!

……

“對!這事真真只有讓官家去闖景福宮了,無論啥情形,有官家在,都好說……”

“可官家會來麼?今日可是郭皇后的生日,官家定要陪著皇后娘娘的……”

劉娥一時也不知怎麼辦了,要說自古這賊吧,偷上手了,一時是不會收手的,怎麼的也要二三四五回吧……

“官家來了!”

天啦,官家來了,簡直如有神助!

“娘子,朕看來你了,你殿裡可有冰鎮的西瓜?朕也是熱得慌,郭皇后身子弱,朕也就不好意,當她的面吃瓜的!”

“官家萬福!”

劉娥這就行了禮,忙把自已正喝著的酸梅湯遞給了官家:

“官家,官家先喝這個吧……”

“皇后也是體弱,今個兒在昇平樓花園子,折騰了大半日,朕陪著皇后一回到慈元殿,她直叫著困的慌……朕就坐在她床邊上,一眨眼,她就睡著了,朕就想著來瞧瞧娘子了!”

要是往日,劉娥必要藉機調侃一下她的官家,恆哥兒的,今日心中有大事,且得抓緊時間!

“官家,臣妾在寶華殿的觀音菩薩座下,壓了個祈福帖!剛才突然記起來,今天可是啟福的時間,萬萬不能錯過了,那可就不靈了!”

官家嘆了口氣,也是沒折了,看樣子朕還得陪這個娘們去寶華殿了!

劉娥真真就湊到官家耳邊了:

“恆哥兒,官家,臣妾的恆哥兒,陪臣妾去取祈福帖嘛,這樣才能心誠則靈!”

……官家哭笑不得,他今個兒也是被鬧的身子甚是疲乏……本來想在這懿蘭閣好好歇會子的,看樣子是不能了!

對這劉修娘,官家的娥兒姐,官家向來是寵溺的,這就被劉娥和眾奴婢們擁著,出了懿蘭閣,往寶華殿方向去了……話說這去寶華殿,最近的路,是要經過景福宮的!

快到景福宮了!

快到景福宮了!

快到景福宮了……

劉娥突然就不走了,她向官家行了常禮:“嬪妾記得杜美人也是半個月前和嬪妾一起在觀音菩薩座下壓祈福帖的,這都到杜美人宮門口了,索性叫上她,咱們說說笑笑一起去寶華殿!”

劉娥說著……邊向郭槐使了眼色,郭槐也是鬼精,直拉著官家的黃門李繼一起去叩門!

官家的黃門李繼站在門口,郭槐這就叩門!

郭槐用手大力的“啪啪啪!”的叩著門,景福宮的宮女如意這就開了點門縫,宮女如意定睛一看!

天啦!郭槐邊上站著的是官家的黃門!她一下子就慌了神……也沒敢把大門再關起來,宮女如意失聲大喊著:“官家來了!官家來了!”,徑直衝向杜美人的寢殿門口了……

劉娥“哼”了一聲,淡定的拉著官家這就進到景福宮的院裡了:

“杜美人,杜美人,你在麼?”

劉娥裝著若無其事的,邁著大步這就往景福宮的寢殿門口奔去了……官家也就隨在劉娥後面跟了上來!

“喲,官家!這青天白日的,杜美人就是睡覺,也不用關著外殿的門吧!”

官家這會子已吃出來不對味了,使了眼色給黃門李繼,李繼這就撞開了杜美人的寢殿大門……

說時遲,那時快!

杜美人披頭散髮的,衣衫不整的,應著撞門聲兒,已從裡間出來了……

“官家萬福!”

官家腦子還是懵著的,起先呢,官家想著,這杜美人也許是白天在花園子曬久了,累著了,這會子回來休息也是常情……

可是這大殿的案上——明晃晃的放著太醫院的出診箱!

官家這又往裡間瞅了瞅……

“杜美人寢殿裡間的床榻……這大白天的,還是在這樣的大熱天!扇風還來不及呢,杜美人床榻上綢帳居然是放下來的!要說這綢帳放下來,也就算了,冬日用的厚帳也是放下來的……

官家定睛,又瞅了瞅——這杜美人的床榻下面——分明,分明,還置著一雙男人的鞋……

杜美人正在外間地上跪著呢,官家並沒有讓她起身之意!

官家瞅著瞅著……這就不自覺的往裡間衝過去了……杜美人忙爬了過來,抱著官家的腳,不讓他進去……

官家氣的,緊攥著拳頭……一腳踢開了杜美人!官家使了眼色,黃門李繼這就奔了進去,一把扯開了裡間床榻上的帳子!

天啦——是太醫院的院正高太醫!

這高太醫,平時多威風呀,還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做派……現在的他,就像那被拔了毛的公雞,正在杜美人的床上抱著被子瑟瑟發抖呢……

官家的近侍黃門李繼,麻溜的叫來小黃門數人,這就把高太醫從杜美人的床上撕扯了下來!捆好了……又給他塞上嘴!還有淘氣的小黃門,藉機狠狠的揣了高太醫一腳,直把高太醫扔到了裡間的地上……“

李繼怕髒了官家的眼,這就請官家出到外間,坐到榻上,又吩咐景福宮的宮女泡來茶水……

“官家,官家先喝點茶,且先定定心神,看這事怎麼處置。”

官家這會子倒是鎮靜了,老神在在的樣子。

“杜表妹,你這綠帽子居然敢給朕戴一頂!你可真真是個妙人呀!”

杜美人一直在地上跪著,這就又爬了過來:

“官家,官家,高太醫真是來給臣妾艾灸的!官家……”

“哈哈哈哈,杜表妹,真有你的!太醫給你艾灸還要光著身子呀?”

“大膽!”官家喝道:“太醫院給宮嬪艾灸身子,什麼時候輪到太醫自已上手了?不都是太醫院的小太監施艾麼?”

“官家,臣妾一時迷了,和高太醫熟慣了,就忘了這岔了……”

官家“哼”的冷笑了一聲:“杜表妹,你倒是會狡辯,從小你就這個德性……死性不改!今天你就是說破天去,朕也是要辦你的!”

“來人,太醫院院正高太醫,失心瘋暴斃!拉出去!”

被捆綁著扔在杜美人寢殿裡間的高太醫,嘴巴雖已被布塞住了,他的耳朵可清亮著呢,外間官家說的話,高太醫都聽著真真的!

……高太醫在地上磨呀磨呀,磨著他嘴上的布頭,終於磨掉了……

“官家饒命呀!官家饒命呀!是杜美人勾引微臣的!是杜美人逼微臣喝下春情酒的……官家呀,官家呀,微臣冤枉呀!”

無論高太醫今日怎麼喊破嗓子,他只能是——失心瘋暴斃!

……高太醫的嘴霎時又被塞住了,他已經被幾個黃門架扯著,不用半刻功夫,這位宮城裡太醫院的院正高太醫,就會——失心瘋暴斃!

官家倒是淡定的喝著茶……地上跪著的杜美人已是泣不成聲:

“官家,臣妾失德,那還不是因為官家不愛護臣妾……臣妾當初可是奔著主母之位才嫁給官家的!臣妾,臣妾的命好苦呀!”

“呵呵!主母之位,你配麼?你就說說你,啥眼光,找了個姘頭,他眼瞧著自已快要死了,都不護著你!表妹喲,朕還想著呢,過些年等月姐兒大了,給你封個妃位,現在看來,也不必了!月姐兒你也不用養了,有你這樣的母親,真真是月姐兒無福!”

官家又讓黃門拿來摺扇,他索性坐著悠哉地扇了起來……

這涼風扇吹著……朕今日,這是哪到哪兒呢……官家淡淡的看著地下爬著的杜美人。

突然!地上有一處閃著的華光,直引著官家的目光不能移開——杜美人鞋面上的南海大珠子。

“放肆!表妹呀,你就說說你,成天作啥呢,這種南海的大珠子,嬪妃們都是鑲嵌在冠子上的,你倒是好,穿腳上了!”

“朕瞧著你珠子可不小呢!真真的你是不知民生之疾苦,成天盡胡作了,你這叫暴殄天物!奢靡浪費……”

杜美人哭著……哭著……聽到官家說她鞋面上的南海大珠子,突然就來了氣力,大聲說道:

“官家!臣妾就是不入這宮門,嫁於尋常人家,這鞋面上南海大珠子,臣妾也是鑲嵌得起的!官傢什麼時候賞過臣妾這樣大的珠子了?官家還記得上次賞臣妾東西是什麼時候麼?”

“這南海的大珠子,可是臣妾的母親給臣妾的!”

“呵呵,表妹,你還有理了?做我趙恆的女人,是要給這天下的女人做表率的!你就說說郭皇后,這六宮之主,她什麼時候奢侈浪費過了?”

杜美人聽到郭皇后,更來氣了:

“官家,官家的祖母杜太后,可是給臣妾說過的,讓臣妾給官家當正室的!杜太后去世的早……臣妾,臣妾才被抬進這宮城,做了官家的妾室!官家對臣妾無寵無愛!官家您想想,您有多久沒召臣妾侍寢了?”

一直老神在在,大氣沉沉的官家,突然臉色一轉,一本正經的:

“杜表妹呀,親情自大不過宮規去……朕也得給你留點情面兒。”

“擬旨!景福宮杜美人,奢靡浪費,不可為天子女子之表率,即日起!著杜美人進洞真宮入道,號悟真大師!”

官家這個溫厚的性兒,並沒有對自已的親表妹——杜美人下死手,他下了旨,這就去扶了杜美人起身,又抱她在懷裡,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官家趙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表妹呀,你這入道了,且得好好學學道家的“抱朴歸真!”

……已有書辦進來景福宮的殿內奮筆直書了!頃刻功夫!這送杜美人入道的旨意也就寫好了。

杜美人還在官家的懷裡,已哭的像個淚人,真真現在杜美人的心呀,豈是一個“悔”能書的?可是時間不能倒流!

人的一生呀,說到底,都是自作自受……

杜美人心虛的哭著,悔恨交夾著……官家並沒有賜她一壺毒酒,已是念舊情、念親情,給她情面了,天子無戲言!她杜美人也只能入道了……唉!一步錯,步步錯!

這人世間,處處是陷阱,處處是誘惑!一時得意忘了形,便跌落到無間地獄……

劉娥和郭槐、令姐兒還都在景福宮的院中坐著……是的,他們心照不宣的沒有進去杜美人的寢殿……

直到杜美人被扒去宮嬪的衣冠首飾,從景福宮的大殿裡被架了出去……杜美人惡狠狠的盯了一眼院中的劉娥……這就被幾個黃門架著上洞真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