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回 劉娥榮升二品昭容 張美人參禪
“如意，快踢給本宮一個鷂子翻身……”
“好的，娘娘，您請好了，這就來了！”
“真有你的，看本宮飛你一個鳳凰展翅……”
景福宮的宮院內，杜美人正和貼身宮女，喚作如意的，踢著毽子……
話說這主僕兩個，打在官家潛邸的時候，得空兒，就緊閉起宮門踢著毽子耍，多年下來，倒是一道亮麗的景兒了。
景福宮的寶嬤嬤，此時正在準備帕子，淨手的水，又吩咐小宮女快泡來熱熱的茶，估摸著杜美人耍半天了，也得歇歇了。
知心的奴婢，凡事真真是有點數的……杜美人這就拉著宮女如意進到寢殿了，寶嬤嬤忙和小宮女迎上去，服侍著杜美人淨手，見她淨了手，手剛移開盆子，一張乾淨的帕子已送到杜美人的手邊，杜美人拿起帕子，擦過手，順手一扔，又有小宮女接住了……
“娘娘的鍵子真是踢的出神入化了，這麼多年下來，也身強體健的……”寶嬤嬤忙奉上茶水給杜美人。
杜美人端起茶湯喝了一口，說：“咱別光顧著玩了，今日可還有正經事呢，懿蘭閣的那位，昨個晚上官家可是給榮封二品昭容了，這賀表得趕緊送過去。”
如意聽到，就去忙活了。
寶嬤嬤在杜美人邊上的腳凳上坐了下來，說：“真真這位劉昭容，她長啥樣兒，奴婢可還沒瞧仔細呢，昨天下午宮裡半日的折騰，皇后娘娘本來是想臊她的，結果這劉昭容毫髮無傷，反過來，通吃了八家，贏了個盆滿缽滿！”
“這宮裡的女人，成天間就說這劉昭容以色侍人，妖媚惑主，真真都是沒見過世面的主兒，也不想想，咱們的官家是那種能被女人左右的主兒麼？”
“本宮可是官家祖母的親侄女，本宮小的時候，有一年臘月，姑奶奶召本宮進來這宮城玩，那時候本宮也小，不懂事兒，當天就和官家打起來了，還是為了爭個點心吃呢……”杜美人說到這裡就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就說當年幾歲上，和官家為了爭東西，打了那麼一架，姑奶奶，也就是杜太后便說，這兩個娃娃不打不相識，可是有緣分的，就這樣，因為本宮的姑姑杜太后的一句話，後來吧，等本宮長大些了，就被抬進了襄王府……”
杜美人說到這裡，又“唉”了一聲說：“本宮當初進襄王府，是想著當主母的，可咱家這位爺兒，也就是官家，硬是不同意立本宮為王妃，還跑去宮裡向他的父皇，也就是太宗分辯來著，官家是老有主張的主兒了，怎麼又會被一個女人左右？”
宮嬤嬤接過話說：“料想這位劉昭容，必有過人之處，不過瞧著她的性子倒是溫婉和順的……”
杜美人笑了笑說：“不說她了，本宮和她也不熟，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一會兒，你們就把賀表給懿蘭閣那位送過去，對了，還得有個賀禮，就上本宮的寶箱裡揀兩樣意頭好的，一併送去。”
如意已寫好了賀表，杜美人接過了看了看，說：“蠻好，這禮數套套還是要過一下的。”
“娘娘，這劉昭容封的可是二品昭容，位份在娘娘之上，奴婢覺的，娘娘還是得親自去一趟比較好。”如意提醒著杜美人。
杜美人聽了，笑了笑說：“別說劉昭容封個二品嬪位了，就是封個妃子，咱和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咱現在不必這麼殷勤的……官家才多大？才過三十，這宮裡的女人喲，只會一蒫接一蒫兒的送進來……你們且等著瞧吧，咱關門過日子，把本宮的公主——月姐兒照顧好，不摻和別的。”
這杜美人自恃出身高貴，確實誰也不放在眼裡的，自從她生了公主月姐兒，也有好幾年了，心思便全在女兒身上，官家理不理她的，她也不在意。
話說今日的懿蘭閣兒，又是肥豬拱門的一天，各路嬪妃、女官、命婦齊上陣……賀表、賀禮從早起就收到手軟，堆的殿裡滿滿當當的……
“在這宮城裡，任誰的勢大，也大不過官家去，郭皇后昨日威風八面的想整昭容娘娘來著……皇后娘娘這賀娘娘榮升昭容的賀表，還不是一大早就送過來了，還有這賀禮，也是富麗貴重！”令姐兒邊說邊收拾著這滿殿的賀禮……
劉娥笑著說：“哪咱們還不是扯虎皮，拉大旗……”
“真真這宮裡的女人，哪個又不是蒲草兒，還不是要繞在官家這棵大樹上，才能飛黃騰達！就說郭皇后吧，還不是因為生了佑哥兒，才母以子貴！二十出頭，便當上了這一國之母！昭容娘娘，您也過三十歲的人了，咱可別再勁勁兒了！往後的日子，咱可要多留官家在這懿蘭閣才是。”
劉娥回她說：“話是這樣說的，也是這麼個理兒，可是吧，也難的……本宮都過三十了，也沒個一兒半女的，自打幾年前小產了，就再沒有過動靜了……真真的是本宮福薄……眼瞧著本宮也快年老色衰了……”
令姐兒聽到她又提起傷心事了，也就不收東西了，走過來陪劉娥坐著，說：“娥兒姐，咱別再為以前的事兒傷心了……娘娘正是因為還沒個一兒半女的，才更要抓緊官家，說不定明天就懷上了。”
劉娥思忖了一下說：“這就看你怎麼想了，想通了吧，誰還不是這世間的過客呢，終究會塵歸塵，土歸土……官家常說——過去心不可得，可是還有一句呢，叫未來心亦不可得！本宮就求個問心無愧，其它的，只能交給天意吧……”
約莫下午酉時的時候，令姐兒正在院中教慶姐兒認字呢，懿蘭閣裡進了一個人，令姐兒瞧到，先是一驚，麻溜就跑進殿內找劉娥了。
“昭容娘娘，花狸貓來了，果然走路沒音兒，也不知她看到奴婢沒，我這趕緊給昭容娘娘通報一聲。”
劉娥聽著，就馬上走到裡間兒去了，她對著鏡子理了理衣服，又在臉上塗了點胭脂，看著是精神點了，衝著鏡子裡的自已笑了笑……
就聽到外間兒，郭槐已進來傳話了:
“奴婢回稟昭容娘娘，永樂宮張美人來賀娘娘榮升二品昭容，已在殿外候著。”
劉娥在裡間兒說：“快快請張美人進來！”劉娥這就對著鏡子，又正了正神色，出到外間兒，只見張美人帶著貼身宮女琴默已經進來了。
張美人行了禮，說：“嬪妾恭賀娘娘榮升二品昭容！昭容娘娘萬福！”
劉娥也就應付著，忙讓張美人上坐兒，又讓令姐兒泡上今年的高山青茶，快快端來。
張美人便坐到側榻上，悄沒聲的，臉上似有笑意，卻不說話。
令姐兒奉來了茶水，張美人也就自在的端起來，喝了一口，還是不說話。
劉娥現在也是個謹慎的性兒，你張美人不開口，本宮也就不開口。
兩個女人就在那裡靜靜的坐著，整個殿內，只有偶爾端起的茶碗子，輕拿輕放的音兒……
令姐兒出去寢殿兒，對郭槐悄悄的小聲說道，這張美人唱的啥戲呀，哪裡有這樣上賀表的，她還不如不來呢。
郭槐說：“我倒瞧著這張美人，也是這宮城裡頭的臥龍鳳雛……性子且穩呢，你看她坐在殿內，一點都不慌，不信你再瞧瞧去……
令姐兒小聲回他說：“咱都不要進去了，咱今個兒就看看，這張美人要唱什麼戲……”
在這懿蘭閣殿內，張美人坐了好半天，見劉娥也不開口，她便淡淡的向劉娥望過去，仔細打量了起來……劉娥以為張美人要開口了，又靜靜的等著……
這張美人還是不說話！
劉娥實在憋不住了，便問道：“張美人，本宮這臉上今日是不是長花了，好半天了，你盡瞧著本宮看，一言不發的，你這是過來參禪的麼？”
張美人這會子便笑了，站起來，行了常禮說：“回稟昭容娘娘，嬪妾是來取經的！嬪妾告辭！”說過張美人就帶著貼身宮女出去了。
“阿彌陀佛”！見張美人出去了，劉娥不由的又念上了佛號。
見張美人走了，令姐兒麻溜就進來了——“阿彌陀佛”！
劉娥就笑了，說：“令姐兒，你也念上佛號了，可見這張美人，真真是個妙人呀。”
令姐兒回她說：“昭容娘娘，奴婢是有點兒怵她的，都不知她成天想啥呢，奴婢倒要去看看她帶了啥賀禮，可好奇著呢。”
兩個女人這會子，都生了好奇心，忙去開啟這張美人送來的賀禮：
只見是一把雙面繡的團扇，可是那扇面上繡的——活脫脫的像——撓門大將軍狗子阿財！
“阿彌陀佛”！兩個女人同時念出聲來。
劉娥拿著這把團扇，細細的看來，只見上面的絲線絲絲入扣，看樣子還是摻著金絲線繡的，拿起這把團扇晃晃，扇面上的狗子還會閃著金光……這扇面上的狗子阿財，活靈活現的，正面是阿財，反過來看還是阿財！
“這東西，想是一夜功夫，張美人也是繡不來的！可見她早有準備！真真是俗話說的好，會咬人的狗不叫，本宮，本宮可算是遇到妙人了！”
劉娥說著說著，都有點呆住了——這看似風平浪靜的宮城，暗流湧動著……這種蜀地的雙面繡，又是摻著金絲線繡成的，必是耗時費力的……而張美人的這把團扇早不拿出來，晚不拿出來，偏偏在本宮榮升昭容的時候，送了過來……
且說這張美人從懿蘭閣出去以後，眼瞧著太陽快落山了，就帶著貼身宮女琴默上升平樓的花園子裡去逛了，一件大事已了，她得爽氣爽氣。
確實，為了送劉娥的這一把雙面繡團扇兒，張美人可是費大功夫了，在官家剛登基的時候，她就開始張羅這事了……張美人寫信給自已的大爹，務必要請經年的老師傅來繡，一定要用摻上金絲線兒繡，且要雙面都是活脫脫的哈巴狗……
於今日，張美人藉著給劉娥上榮升昭容的賀表，終於把這件精心準備著的禮物，名正言順的送出去了，張美人料想著，這劉昭容定是聰慧之人，必能明白她的一番良苦用心……今天頭次拜訪劉昭容，張美人算是近距離的目睹了這位多年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佳人！整個宮城，官家最鍾愛的女人——劉昭容。
不必說她芳華絕代……
不必說她翩若驚鴻……
更不必說她富麗華美……
就劉昭容那份目下無塵，讓人見之忘俗的氣韻兒，在這世間，可真真是難尋……
張美人和宮女琴默，這主僕兩個靜悄悄地在昇平樓的花園子裡逛著，天色漸黑，宮人們已經在點燈了，花園子裡除了宮人，奴婢，並沒見到其它人。
宮女琴默，見四下無人，悄悄地湊到張美人跟前，小聲的問張美人：“娘娘，這禮物咱是送出去了，料想這劉昭容必能明白娘娘的心意……可奴婢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這宮城裡，眼瞧著是郭皇后的天下了，雖然她為人咋呼了點，畢竟郭皇后生有官家的愛子，將來興許就是太子！娘娘這風頭是不是轉的太快了？”
張美人聽了，笑了笑，小聲說道：“觀遍史冊，你可見過輕佻之人，可以久坐後位的？本宮是沒可能了，本宮長官家三歲，又年老色衰的，也是無福之人，但在這宮城，咱們還是要打起精神頭活下去的……”
“那娘娘也沒有必要，這麼早就押寶在劉昭容身上呀？”宮女琴默問道。
張美人又笑了，說：“不就只是一把團扇嘛，說到底還是不值錢的，哪裡就是押寶了？此刻，咱們就是送她千金萬金，她也不會稀罕的，還不如送她個心頭好呢，起碼她在官家面前，哪怕不說本宮好話兒，也不至於在官家面前讓本宮難堪吧。”
宮女琴默這會子像是明白了過來，主僕兩個相視一笑，又接著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