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福來客棧,胡掌櫃告訴他墨禾跟聞三在房裡,另外幾個人出去踏青還未回。他思量了一番,決定不去看那兩人膩歪,讓胡掌櫃給他上一桌好菜,自斟自飲也是美事一樁。

不白到雅間落座,不一會小二就端著美食來了。

鮮羊肉、鮮牛肉、魚片、蕈子、菜等等擺滿了一桌。桌子中間還擺了一個掐絲琺琅團花紋鍋,這鍋中間高聳,裡頭放著炭,周邊一圈較矮些盛放著白色的湯,正咕咚咕咚冒著泡。

小二介紹這叫古董羹,想吃什麼就煮什麼,這些肉都是提前醃製過了,投進滾湯裡,待肉變了色,熟了就能吃,還有兩碟蘸醬,一碟辣,一碟不辣,是那胡掌櫃調製的秘製蘸醬。

這古董羹美哉!

不白夾了一片羊肉放入湯中,這羊肉精細鮮嫩,片的薄薄的,在湯中來回一撩撥,變出雲霞一般的色澤,撈出來再蘸上蘸醬,醇香不羶,鮮嫩無比。

肉幾片,酒一口,這滋味真的妙極了!

吃罷肉,再投蕈子進去,這蕈子吸飽了肉湯,再加上自身的鮮,真是肉質柔軟,脆似玉蘭,香鮮可口!不白吃的滿足極了,他都想哼個曲子了。

待馮玉楓及霜星幾人回來,桌上的菜已沒了大半,馮玉楓又讓小二原樣上了幾份。

七蓮看到不白,就想到那沉甸甸的金錠子,她也不吃這古董羹了,立刻跑去伙房烤春日紫荊花餅,她手腳麻利,不到一刻,帶著特有香氣的烤餅便出現在了不白麵前。

吃完肉,喝罷酒,再來一盤點心,正中下懷。不白可太喜歡這餅了,香氣馥郁,外表脆,裡頭綿軟,他連著吃了三塊。

華燈初上,幾人酒足飯飽就陸續回房休憩,墨團照例被馮玉楓抱著去了他那兒。

鳴箏閣門口,不白來回徘徊,糾結著要不要去打擾這兩人。

墨禾正在調息,感覺到門口那人一直來回走,也不見他敲門,她有些不耐煩,揮動手指,門開了,藍蝶慢悠悠在不白麵前轉了轉而後消散。

不白探了半個身子進去,左看右看,見只有墨禾一人在美人榻上調息,就邁步進去關上了房門。

“嗝~”不白坐在繡凳上,先打了一個飽嗝。

他摸了摸茶壺是溫的,就倒了杯茶到茶盅上。就聽他漫不經心道:“擎蒼山那殺陣沒什麼新的線索,只發現了一粒東珠,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

不白把那枚金色的東珠放在圓桌上,都快被他盯出孔了,實在是極普通的一枚珠子。

他又想到了那冷梅香,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那香估計就是湊巧吧,不提也罷。

墨禾調完息,也坐到繡凳上,她一口氣連著喝了好幾杯茶。

她放下茶盅,拿起那枚東珠細細看了一番,也沒看出什麼來。她悠悠道:“今日紫竹遇襲受傷了,就是擎蒼山那人,戴著一個面具,是隻魔,那人將我困在了虛空陣,還好及時破了陣。”她摩挲著茶盅,眼神凌厲。

“魔?殺陣上倒是沒有魔氣。不知是否是一人,聞三現下如何?”

“已無大礙,那隻魔認識我,應是衝著我來的。”

“何以見得?”不白眉心微微動了動,衝著墨禾而來,是隻膽子挺肥的魔。

墨禾把那魔奚落聞三的話,還有她在虛空陣裡的正景一五一十講給了不白聽。

不白聽了以後,半天沒反應過來,這,這魔究竟是什麼路數?還是隻貪慕墨禾美色的魔?

他不動聲色打量了一番她:月眉星眼,朱唇粉面,是個好看女子的模樣了。

他不禁感嘆起來,總覺得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呢,一晃就已是少女模樣了。就是平日裡嚴肅了點,有時候兇了點,不過跟聞三在一起倒是有幾分婉約,笑容也多了。哎呀,這要是他倆成親,將來生幾個小不點,這流花宮又會熱鬧起來了...

墨禾見不白一直盯著自已,眼神空洞,嘴角噙著淡淡的笑,一看就知道又在神遊了。

她託著腮,想著要不要進入他的識海,看他究竟在想什麼美事,伸出手指瞬間,不白“嘿嘿”笑了兩聲回了神。

他挑了挑眉問:“幹什麼這麼看著我。”

“倒是想問你,師父你盯著我為何?”

“沒,沒什麼。”不白迅速轉移視線,拿起茶盅喝茶。

墨禾瞥了他一眼,也不想追究到底,定不是什麼好事。她又把聞三畫的那面具男的圖騰拿出來給不白。

不白拿著那面具圖騰細細看了半天,覺得有些眼熟,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更多的資訊,他將那紙收入懷中。

現在唯一能確認的就是那面具男從擎蒼山開始就一直在暗中窺著墨禾,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就是設殺陣之人,若是他就是設殺陣之人,是否跟蓮家有關係?!

線索無法串成串,兩人最終商定明日啟程回上陽城後再另行打算。

不白起身準備回房,想起了什麼,又坐下,他打趣道:“你何時迎娶王夫,何時成親啊?”

“恩?”墨禾一臉懵,什麼王夫?什麼成親?

“那聞三啊,你不帶回去?喜歡就帶回去啊,不成親也行啊。”

墨禾一怔,是啊,明天就要回去了。

她原先想他們相遇,互生情愫實屬偶然,離開便也就離開,總會再相聚,至於帶他回去,現階段還不是很合適,只是今日在如意洞遇上了那面具男屬實有些不放心,不知她離開了以後會不會還會去找他的麻煩。

不白掃了一眼墨禾,那臉上一瞬的怔愣及猶疑恰好落入他眼中,他嚥下口中的茶水,不禁替那聞三惋惜幾分。墨禾居然沒有想過要帶他回上陽宮?估計更沒想過同他成親吧。他內心嘆息,這兩人屬實郎才女貌,璧人一對,可惜了,可惜了...

不白正替那聞三感慨,那聞三便來了。

不白看向他眼神多了些憐憫與慈愛,他說話的聲音都溫和許多:“聞三啊,你來了啊,來來來,坐。你喝茶,喝茶。”說罷,又深深看了墨禾一眼,道了句:“你們聊,我回房休息了。”他關了房門就出去了。

聞三拿了些吃食,本來是想問問墨禾要不要去市集逛逛。見不白跟墨禾表情有些凝重,便問:“發生何事?”

墨禾收斂了神色,緩緩搖頭,轉瞬她臉上漾開了笑容,她柔聲道:“無事。你尋我何事?”

“市集你可還想再去?今日甚是熱鬧。”

墨禾搖搖頭,她輕輕靠在聞三的肩頭,挽著他的臂膀,思忖著不白剛道的那句“若喜歡便帶回去”。聞三是否願意跟她回去?若帶回去該如何跟他說清她的身份?不過,她現在身中無知之毒,恐...

墨禾緊了緊挽著他臂膀的雙手,她從未如此糾結過,還有幾絲恐慌。若聞三知道她中了無知之毒,不知道他會不會難過...

罷了,都是衝著她而來的,就不要再牽扯無辜之人。聞三完全可以同馮玉楓那般,繼續當他的逍遙公子,將來尋個普通女子,安穩的度過一生。至於東行城主君,有她暗中相助翻不起大浪。

墨禾內心迅速做了決斷,她悄悄的鬆了那緊握聞三臂膀的雙手。

聞三隱隱覺得墨禾有事,他轉向墨禾輕輕的捋了捋她額邊的碎髮,柔聲的問道:“你怎了?”

墨禾笑了笑,搖搖頭。

聞三正想追問一二,幾聲敲門聲響起。

“白姑娘~”是七蓮,她叩門詢問是否需熱水沐浴。

七蓮現在可是熱情滿滿,她算準了時辰,先問姑娘是否要沐浴,等伺候完姑娘沐浴,就就去燉血燕盅,這血燕盅對女子補氣血最好不過了,得讓姑娘睡前喝。

墨禾開房門迎七蓮進屋,七蓮將熱水倒到淨房的大浴池,冷熱水混合調到合適的溫度,又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裡拿出薔薇花瓣撒入水中。

布包裡還有十幾根紅色蠟燭,她吹滅了油燈,將這蠟燭沿著浴池一一放好,又拿出火摺子一一點亮。

她出門時跟墨禾道了句“姑娘好生沐浴放鬆”,又跟一旁的聞三使了個“公子,我看好你”的眼色便腳步匆匆離去,她要去跟十意說,讓十意在樓梯口候著。

公子居然在白姑娘的房間裡,這算是誤打誤撞啊!她給白姑娘準備的花瓣跟蠟燭,原本是想讓姑娘好生沐浴放鬆一下,那蠟燭裡面放了安神的花草,可是好看又好聞呢!

公子要是膽子大一點,乘機同白姑娘洗個鴛鴦浴...

哎呀,哎呀...七蓮邊走邊想,臉已經紅了一圈,她捂著臉急急的去尋十意。

聞三感覺有些古怪,他一個箭步走到淨房,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撥開飄蕩的紗幔,浴池熱氣氤氳。周邊一圈圍著紅色的蠟燭,蠟燭有高有低,燭光搖曳,芬芳的氣味絲絲入鼻,別有一番旖旎風情,不由得讓人心馳神往。

墨禾跟他在後面,她看到此番景象,不由的撲哧笑出了聲,這笑聲如銀鈴般動聽,聞三腦海裡立刻浮現她胸前那團起伏。他又紅了耳根,他心不在焉道了句:“你先沐浴吧,我...”他低著頭,正欲退出淨房,手臂被一道力量拉住。

墨禾拉住他的手臂,慢慢貼近他,她發現他的耳根又紅了,她輕笑,手指捏了捏他的耳垂,看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你陪我。”燭光倒映在她眸中,黑色的瞳孔變成了赤色,魅惑人心,攝人心魄。

“你陪我”這三個字慢慢悠悠飄入耳,聞三心臟怦然,她身上傳來的那淡淡的花香讓他愈發口乾舌燥。

他極力剋制要一把將她拆骨入腹的慾望,用力按住那隻纖細的手,壓低聲音道:“阿禾,你,你可知你在幹什麼?”

唇上被覆上一片柔軟,一觸即離,她道:“你說呢?”她眼波流轉,又帶些挑釁。

聞三凝視著她的眼睛,他眼神有些閃爍,那隻握拳的手都已爆起了青筋,身體卻巋然不動。那是他心愛的女子,他想與她共度餘生的女子,可他們還未成親...

他正經歷天人交戰,墨禾看出了他的猶疑與忍耐,她索性將他一把推入浴池中,池水四濺,周邊的燭火搖搖擺擺,將滅未滅。

她望著那水中驚疑不定的公子,緩緩走向他。水中的女子,玲瓏曲線,婀娜多姿,水珠覆上她如玉的肌膚,朦朧光暈中泛起層層熒光,他腹下一熱,燥熱感如血湧般躥入百骸。

她緊緊貼著他的身體,覆上他的唇,他握著她盈盈的腰肢,呼吸漸漸急促。

他的吻從她眼睛,到耳邊,到脖頸,“恩..”她輕聲叮嚀,他吻的更加急促兇猛。

他將她一把抱起,裹了件屏風上的外袍就出了淨房。

他把她放到鬆軟的綢被上,他的吻又密密麻麻落下。

“恩~”她輕哼,身體不由得戰慄。

他的吻再次兇狠起來,耳垂、脖頸...

“恩~”她再次輕哼,身體已軟成一灘,熾熱...

他附耳道:“放鬆,別怕。”聲音猶如深沉的鼓聲,低沉又繾綣。

他抱住她,她也緊緊抱住他。

如墜雲端,如落深海...

房間內旖旎的氣息縈繞不散。

墨禾半趴在聞三胸口,她額頭微微出了層薄汗,杏頰飛紅。

聞三拿起薄被遮蓋住她玲瓏的曲線,墨禾嘟囔了一句“熱”,又掀掉,聞三無奈,那白晃晃屬實扎眼。

他下了床,穿上中衣,也找了墨禾的,他將衣服遞給墨禾。

墨禾瞥了一眼,無動於衷。

聞三輕笑,他拿起衣服往墨禾身上套,附在她耳邊說道:“穿上吧,我會忍不住。”說完他似羞赧,低下了頭。

墨禾抬起腳輕輕踹了下他,這才配合著把中衣穿上,這位公子屬實把書冊內容學的太精進了。以為結束了總還是離結束很遠。終於結束了,沒一會又開始了。

十意今晚送了三趟熱水,七蓮也來換了幾次新被褥,他們倆個還十分貼心的送了吃食,兩人看聞三的眼神都很耐人尋味。

“你可要吃點?”聞三的聲音帶了點饜足後的低沉與溫柔。

墨禾再次搖頭,她只想這麼躺一會,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燭是其一,她有點理解了。

她與聞三相擁躺著,頂上的青色帳幔漸漸變的朦朧。

“什麼人?!”忽聽到房門外一聲叱責之聲,墨禾立刻披好外衣將衣帶順手一紮就衝了出去。

房門口,一個著夜行衣的蒙面男子正捂著胸口倒在地上,不白冷冷的站在一旁。

幾聲開門聲,幾聲腳步聲,高成昌、十意、馮玉楓、霜星等人都圍了上來。

“卸了他下巴,別讓他服毒。”墨禾冷冷的吩咐。高成昌箭步上去,只聽喀嚓一聲,那男子便痛苦的捂住了臉。

“說吧,誰派你來的?”高成昌一手扯掉他的面巾,是張陌生的臉,他起身一腳死死的踩著他的肩膀。

痛感遍佈周身,那人哆哆嗦嗦道:“不...知,替,收錢替,替人辦事。”

“辦何事?”

“找一女子”那人喘著粗氣,額間豆大的汗不停的往外冒:“迷,迷倒綁走,送,送到,南街倉庫”

高成昌蹲下,從那人身上搜出一張畫像與一根迷香,盡數交於不白。

不白接過迷香,這迷香看似普通,卻是大名鼎鼎的“一口倒”,它不可燃,沾點水便會騰騰冒氣,無色無味,吸入一口便會昏死過去。此物不僅能讓人迅速昏迷,還具有一定催情作用。但其價格昂貴,一寸一金,一般青樓楚館用不起,多流通在達官貴胄處。

開啟那張小小的畫像,不白眉頭凝住,那畫像上的女子與墨禾有七八分像,不是她還能有誰。

只是,那僱主便是腦子抽風罷,派這麼個人就想來綁墨禾?!

“仙君,白姑娘,屬下去南街倉庫走一趟罷。”高成昌向不白與墨禾垂首請示。自墨禾允諾要幫霜星及高成昌解決婚事後,高成昌便收起了疏離的戒備之心,現在的態度如同兩人下屬一般恭敬。

不白頷首,高成昌一把拎起那個人便下了樓。

緊張感退去,眾人這時才注意到墨禾跟聞三。兩個人衣衫單薄,頭髮披散,更主要的是這兩人是從一間房出來的,看樣子便知是宿在一起。

不白輕咳了一聲,摸了摸馮玉楓手上抱著的墨團道:“團啊,你喜歡弟弟還是妹妹啊?”

墨團:“喵~”

此言一出,眾人心知肚明。

霜星、九豆紅了臉,她倆低頭回了房間。馮玉楓嘿嘿一笑抱著墨團就疾步而去。十意七蓮兩人衝聞三使了個“公子,您厲害”的眼色也跟著下了樓,還把在二樓正往上走的胡掌櫃一併推了下去。

墨禾挑眉,那不白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真的有些欠收拾,她道:“你...”

“我睡了。”不白立刻接話,轉身回房關了門又滅了燭火。

墨禾扶額。

關上房門,墨禾又躺回床上,聞三牽著她的手柔聲的問:“你可生氣了?”

墨禾搖搖頭。這,有什麼可生氣的?她剛才只是在想那蒙面人的事,那人是個普通人,身上沒有魔氣也沒有妖氣,可究竟是誰派來的?

罷了,不想了,便由高成昌去查吧,她轉過身來,笑著看聞三,她打趣道:“現下都已知你我有肌膚之親,你可後悔?”

聞三愣了一息,男女未婚與他人有肌膚之親,這世道便道是女子不知自愛,名節有損,男子至多算是風流。她竟然問他後不後悔?難道,是她後悔了?她擔心自已不會娶她嗎?

聞三抱緊墨禾,他低聲呢喃道:“阿禾,等我回府同父母稟明,我便去尋你可好?日後,我便同你在一起。今日是月初,算算時間,下月初我便可到上陽城。我帶上聘禮,你我的婚事皆由你安排可好?”

墨禾一安靜的聽著,聞三是真的打算跟著她走了...

她不動聲色閉上眼睛,翻了個身,呼吸輕柔而均勻。

聞三看了眼墨禾,見她已睡熟,不知道她聽見自已說了多少...

他替她蓋好被子,一隻手擁著她的腰肢,也跟著睡了過去。

夜色深沉,窗外的蛙聲一片。

墨禾睜開眼,指尖揮動,一隻藍色蝴蝶從指尖飛出,在聞三額間停留幾息而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