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一個店小二,竟然如此小心謹慎。”芷曦喃喃自語的說道。

“郡主,難為你了。”

芷曦坐在江漓的身邊,看著她一條一條的衣衫,滿眼心疼的說道。

“怎麼樣,我演的還不錯吧。”江漓俏皮的說道。

“說實話,剛才撕衣服的那一幕,連我都被你唬住了。”

芷曦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江漓會用這種方法,打消店小二的顧慮。

這等拋棄羞恥的行為,所需要的不僅是勇氣。

“郡主,還是先把衣服穿好吧,畢竟天涼,別凍壞了身子。”

“別,芷曦姐姐。”蜷縮的江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說道。

“怎麼了?”芷曦疑惑的問道。

“待會店小二回來,若是看到我換好了衣衫,只怕會他的引起懷疑。”

此話一出,芷曦醍醐灌頂。

憑她的智慧,絕不會想不到這一層。

此刻,她的心裡,滿是對江漓的關心,全然忘卻了這一出。

“郡主,委屈你了。”

她把棉被,往江漓蜷縮的身上拽了拽。

“來了!”

芷曦清晰的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急忙向江漓使了個眼色。

這一邊,芷曦瞬間變臉,不著痕跡的轉變成,那副神色慌張的模樣。

那一邊,江漓掀開被子,頃刻間便變得眼神迷離。纖纖玉指,仍然不住的撕扯著,身上為數不多的衣物。

幾乎同一時間,店小二敲開了房門。

只見他鬼頭鬼腦的,向門內探去,眼看江漓仍是衣衫不整,眼神迷離的坐在床邊。

“兩位客官,此物可暫緩痛苦。”

他眼見屋內一切毫無變化,這才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黃紙包,遞了過去。

看著眼前的紙包,芷曦不由得吃了一驚。

這劑量竟是掌握的如此恰到好處,若是藥癮發作,這點劑量能解她半日之癮。若是裝的,即便再像,這一包藥下去,便會就此上癮。

此等精準的劑量,巧妙的安排。絕不是區區一個小二能夠設計的,其後必有高人指使。

話雖如此,芷曦此刻也犯了難。若是不服下藥,以這小廝的機警,斷然不會就此離去。若是服下藥,豈不是害了郡主一輩子。

她內心焦慮,不自覺的便顯現在眼神中。

眼神閃過,雖然只是轉瞬既是,江漓卻是完完整整的,讀取了她的心思。

“姐姐,藥給我藥。”江漓藉助瘋癲的狀態,猛的掀開被子,將兩人罩在其中。

芷曦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以極快的手法開啟紙包,用內勁將藥粉吸在手中。

同一時間,被子正好落下。江漓將空的紙包放在嘴邊,做出了一掃而空的動作。

那店小二在不錯眼珠的盯著房內,心有懷疑。

而然,江漓那飄飄欲仙,欲生欲死的滿足感,瞬間讓他所有的懷疑,煙消雲散。

此等精湛的演技,莫說店小二了,就連芷曦一時都難辨真假。

“小人現行告退,二位若有需要,隨時呼喚小人便是。”那小二略施一禮,關門而去。

“郡主,真有你的。”

芷曦攤開了手掌,兩女看著眼前的白色粉末,不由得相視一笑。

“真沒想到,你的演技如此精湛!”

“總算是把他唬過去了,芷曦姐姐,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呢?”

江漓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一直衣不蔽體,著實讓她冷的夠嗆。

“我想他們已經認定,你真的是服藥的癮君子,不如就將計就計。方才那店小二拿來的劑量極小,只夠尋常藥癮之人緩解半日。若是對癮大之人,怕是隻能維持一兩個時辰”

芷曦說話間,不自覺的和江漓對視了一眼。

此刻,她們兩人彷彿心有靈犀一般。一個眼神,對方所思所想,便以瞭然於胸。

果然,不出半日光景,三樓的那間頂級的客房裡,又熱鬧了起來。

“嘭”,“嘩啦”,“哐當”,雜亂無章的聲音不絕於耳,整個竹下樓都聽的清清楚楚。

如此激烈的動靜,少不了引人圍觀。不出片刻,看熱鬧的人,便把門外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些人一個個伏在門邊,聽著裡面的動靜,還七嘴八舌的討論個不停。

便在此時,那掌櫃領著店小二,來到門前,勸退了圍觀的人群。

左顧右盼,確認四下無人,這才敲開了房門。

房內,江漓狀若瘋魔。

手裡拿一個麻布裹成的長條,在房裡亂砸亂打。臺子上的銅鏡,桌子上的茶壺,滿地都是。

芷曦眼看著房門開啟,掌櫃站在門外,當即就湊了過去,氣勢洶洶的說道:“你這小二好沒道理,我又不缺你銀子,為何只給我妹妹,送來這麼一點白藥?”

故意說了江湖黑話,所以如此,便是為了進一步讓掌櫃的放鬆警惕。

“客官,小店招待不周,萬望海涵。”掌櫃的略施一禮說道。

“罷了,你來看,你那白藥效力不夠。我妹妹現在的藥癮已經抑制不住,接近瘋癲了。”

芷曦按著江漓的脖子,把她壓在桌子上,這才勉強控制住了她。

“你既是掌櫃,快去尋些白藥來,我不缺你銀子。”

隨手摸出幾張銀票,滿不在乎的往桌上一扔。

銀票一出來,那掌櫃的眼神立馬亮了,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哪裡還想得了許多。

只見他拉過店小二,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那店小二點了點頭,一溜小跑往樓下跑去。

“兩位請隨我來,小店自有方法為客官解去藥癮。”

那掌櫃的走到桌邊小聲的對芷曦說道,話音還未落地,便把那銀票卷吧卷吧塞進了袖裡。

這一番話,芷曦懸著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

如此大費周章,為的不正是這個目的嗎?

“妹妹,我們走。”

她取了件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扶著“瘋瘋癲癲”的江漓,跟著掌櫃的腳步而去。

一行三人,穿過富麗堂皇的大廳,行至一樓拐角處,一間毫不起眼的客房門前。

“兩位,請!”掌櫃的開啟房門,右手一攤,漏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對她二人說道。

芷曦凝視著前方的深淵,耳畔迴響起,她在叔父,叔母的墓前立下的誓言。

“終我一生,勢必掃清世間毒瘤。”

她用餘光撇了一江漓一眼,兩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深淵在前,信念在肩。

劍掃塵埃,玉宇澄清

“妹妹,跟姐姐進去。”她拍了拍江漓的背,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屋內走去。

房間你內佈置的十分普通,陳設也已老舊。以竹下樓的標準來說,這間屋子,只能用寒酸來形容。

只見那掌櫃的,轉動桌上的燭臺,貼著牆放置的床榻,慢慢的往後移動。

不大一會,一個只能容兩人透過的狹小道路,出現在眼前。

“兩位,請吧!”那掌櫃的手掌一攤,略一欠身說道。

芷曦拉著寒煙,幾步邁進那通道。

雙腳剛剛站定,就聽得“轟”的一聲響,背後的那扇暗門就此關閉。

“這股香味”

“那天我們聞到的,正是這種香味。芷曦姐姐,看來我們來對地方了。”

一直裝著毒癮發作的江漓,也終於恢復了正常的說話方式。

“這些個販售白藥之人,大多都是些亡命之徒。如今敵暗我明,你可千萬要保護好自己,記得我早上教你的‘絕命三招’。”

今天清晨,芷曦在房中,交給了江漓三招劍法。

這三招皆是殺招,一經出手,必要取人性命。此等劍術,只能出其不意,若是被人防住,再無後手。

芷曦也是無奈之舉,若今日她隻身一人,要掃平這些亡命之徒,不過舉手之間。

放眼整個揚州,能與她匹敵之人,除了劍皇裴旻外,也就僅剩裴韶。至於旁人,純鈞劍下,不過爾爾。

她心中唯一牽掛的,便是江漓的安危。

這位南陽郡主,真有個三長兩短,無論是對夫君,還是對南陽王,她都無法交代。

“這前面不知是龍潭,還是虎穴。郡主,你怕不怕。”

“三年前逃出王府,我就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怕了。”

江漓嘴角那淡然的一笑,一時間給了芷曦莫大的欣慰。

“走!”

“嗯!”

兩個字,一條心。

這條路,兩邊盡是圍牆。說是巷子,更為準確。

兩人順著這條巷子,就這麼直直的往前走去,腳步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緩。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窄窄的巷子,瞬間豁然開朗。

一座燈紅酒綠的酒肆,赫然出現在面前。

“這裡還有座酒肆?”芷曦一臉震驚的說道。

“酒樓開在這裡,客人怎麼進來?”

江漓環顧四周,這酒肆,被圍牆緊緊的圍在中央。除了她們來的那條路,再無別的通路。

“看來,這個酒肆只為竹下樓服務。”芷曦望著眼前燈火通明的酒肆,語氣凝重的說道。

“郡主,委屈你了。”

“嗯!”

江漓瞬間進入狀態,眼神渙散,欲仙欲死的神態,信手拈來。

“哎呦,兩位,您來啦。我們這欲仙樓,各種白藥應有盡有,包您滿意。”

如此大方的說出,絲毫沒有遮遮掩掩。比之前方竹下樓,天壤之別。

“我妹妹藥癮極大,不知你們這兒的白藥,品相幾何?”

“您放心,我們這裡各類白藥皆是上品,包您滿意。”那跑堂拽著江漓的手,急不可耐的往裡走去。

踏進門去,眼前的一切簡直讓芷曦觸目驚心。

眼前一個個正值弱冠年紀,意氣風發的少年,在此吞雲吐霧,醉生夢死。

什麼家國天下,什麼金榜題名,早就在這,亦幻亦真的雲霧之中,煙消雲散了。

這一切,芷曦看在眼裡,雖是默然不語,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此物著實害人不淺,若只是花些銀錢,倒也無可厚非。在那些富家子弟的眼裡,這點錢確實也不算些什麼。

然而此物,不僅耗盡錢財,敲骨吸髓。還讓人慾仙欲死,停留在那虛幻的滿足之中,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若是一國之中,青年一輩皆是如此,國破家亡,不過旦夕之間。

正因如此,歷朝歷代對待此物,無不是嚴令禁止,重刑懲處。

本朝立國之初,神武皇帝便下達嚴令。若有人制作或販售此物,一經查出,不需上報,不需會審,不待秋決,可就地正法,明正典刑。

若坐實其罪,即刻處以凌遲極刑,夷滅三族。

此等嚴刑峻法的面前,此物之禍,仍是不能斷絕。

究竟是利益的牽引,還是自我的頹廢?

“‘逍遙散’、‘欲仙丸’、‘極樂丹’,這些可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啊。只需一點點,便能享受如同登仙一般的感覺。”

雅間內,一名身形消瘦,笑容猥瑣的中年男子,繪聲繪色的向芷曦做著介紹。

她望著桌上的三個錦盒,心中不免五味雜陳。

這小小的三粒藥丸,不知道又要讓多少有志青年,墮落沉淪。

“你這些都不算極品,不必為我省銀子,撿最好的拿。”芷曦故意甩了個臉色,略帶生氣的說道。

此番舉動,著實讓眼前的中年男子,有些摸不到頭腦。他取出的這三粒藥丸,已是上上佳品。應對尋常的客人,綽綽有餘。

然眼前之人,竟對這藥丸,如此的不屑一顧。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客人。

畢竟是竹下樓進來貴客,他也不敢得最半分。當即陪著笑臉說道:“這些個不入流的東西,只好哄哄世人做耍,哪能入得兩位的法眼。請在此稍後,小人去去便來。”

其實芷曦,只是故意的刁難他一下,卻沒想到,效果好的出奇。

片刻後,那中年人洋洋得意的走進雅間,攤開手掌,一個小小的黃紙包,赫然出現在二人的眼前。

這麼一個普通不過的黃紙包,卻讓一直以來沉著冷靜的芷曦,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驚詫。

紙包的樣式,她再熟悉不過了,與當年叔父的服用的紙包,一般無二。

“兩位,請上眼。”只見那男子,小心翼翼的開啟手中那方紙包,遞到她們的面前。

芷曦定睛看去,那藥粉比之叔父當年服用的藥物,又稍顯不同。

當年叔父服用之藥,其色如初冬時的頭雪,潔白無瑕,晶瑩剔透。其質摸上去,顆粒感明顯,不夠綿軟細膩。

現今眼前的藥物,其色淡黃,比之那成熟的黍米,還要淡上三分。其質感,綿柔無比,摸上去猶如剛剛綻放的棉絮一般。

“這還像些樣子。”芷曦將食指輕輕的一彈,將粘在手指上的藥粉彈在了空中。

“看來你們費了不少心思啊!”芷曦笑著說道,可那雙眼睛,卻是一直緊緊的盯著對面的男子,一刻也不曾鬆懈。

“客官稱讚,愧不敢當。”那男子抱拳拱手對芷曦回禮道。

“這樣品質的藥你有多少,我全要了。”

芷曦有意的,將“全要了”三個字加重了語氣,其目的不言而喻。

果然,此話一經出口,對面那男子猛地抬起頭,睜大了雙眼盯著芷曦。從那眼神中不難看出,他心中的不可思議。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貴客取笑了,非是小店不出售。此物價格不菲,只怕貴客”

“你怕我買不起?”芷曦白了他一眼說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此物確實價值不菲,如此一包已夠一月之用。客官若是全部買去,一來價格太高,二來時間一久,只怕受潮,無法再用。”那男子賠著笑臉說道。

“我若非要不可呢?”

芷曦的氣勢陡然而變,眼神凌厲如劍,語氣殺氣騰騰。

此等變故,讓那男子惕然心驚。

大氅之下,劍芒畢露。

長風萬里,勇毅篤行。

且看純鈞一劍,蕩平世間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