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

奇刀門。

江湖刀客,最後的避風港。

一把刀,一柄劍,便組成了最初的江湖。

在那個江湖裡,沒有朝廷政客的爾虞我詐,也沒有各門派之間的明爭暗鬥。

有的只是那江湖俠客的俠肝義膽,快意恩仇。

“士為知己者死。”豫讓吞炭漆身刺趙襄。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太白夢境神遊,俠氣千古。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易水之畔,傳頌百世。

這流傳幹古的俠義之氣,時至今日,還深深的影響著後世。

只是可惜,隨著朝廷的一紙詔令,那傳頌幹古的俠氣,而今也即將消耗殆盡了。

兩廣會戰之後,天下大勢已盡在湖廣。

神武皇帝為加強統治,頒佈了一系列的新法律。

輕徭薄賦,重視生產,一時間百姓安居樂業,儼然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可好景不長,平定了天下的神武皇帝,突然之間性情大變。

原本性情溫和平順的高歡,不知為何,變得敏感多疑,嗜血好殺。

對曾經的功臣大開殺戒,其中尤以戰功最大,威望最高的宇文氏一族最為悽慘。

全族上下,不分男女老幼,幾乎全部被屠戮殆盡。

可憐那曾經人臣之貴已極,權傾天下的宇文一族,竟在一夜之間,悽悽慘慘的退出了歷史舞臺。

廟堂之上腥風血雨,江湖之中暗潮湧動。

天下如今姓高,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隨著高沛一的道奏章,江湖刀客,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高沛奏章中說道,江湖刀客粗鄙好武,好勇鬥狠。且對朝廷心懷不滿,若是放任不管,天長日久,只怕會對朝廷產生威脅。

朝堂上的一紙奏章,江湖刀客便迎來了最大的夢魘。

袁烈率領禁府軍,對江湖刀客,展開大清洗。

平靜的江湖,一時間成為了江湖刀客的修羅場。

原本刀劍之間,平衡微妙的江湖,那一時刻,儼然成為了劍客的天堂。

多少被詡為正人君子的劍客,打著清君側的幌子,私下卻做著那些,為人不齒的勾當。

一場大屠殺,染紅了汴京的河水。

倖存的一些刀客,沐風櫛雨,出走蠻荒。

逃到了,當時還未被神武皇帝統治的,幽州遼東,建立了“奇刀門”。

只要是刀客,展示了自身刀法便可入門。

就這樣,不出幾年的時光,奇刀門由原本十餘人的小門派,一躍成為近千人的大門派。

那裡是刀客們,最後的一方樂土。

書歸正傳,芷曦雖說打退了這個黑衣刀客,可仍是心有餘悸。

“此人刀法,即快且猛,絕非等閒之輩。要我說啊,就怪夫君你!若是你出手,他怎能逃脫。”芷曦翹著小嘴,一臉嬌嗔的看著他,一時間也展現出了幾分小女人的傲嬌和可愛。

“我不出手,當然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郡主是否記得,那天夜裡突襲我們的黑衣人。”

“你是說,剛才那個人就是”江漓大驚失色的說道。

“雖然沒有看清他的樣貌,但從那刀法和速度來判斷,可以確認無疑。”他語氣篤定的說道。

“竟然都有過一次交手了,夫君,你為什麼還要放他離開呢?”芷曦疑惑的問道。

“你看他手裡的,是什麼兵刃?”

芷曦略一沉吟,回想起剛才交手的經過,不由得驚呼一聲:“那是………雁翎刀!?”

“不錯,就是雁翎刀。雁翎刀是‘奇刀門’內教頭才可以使用的,說明此人在門內身份不低。再者,‘奇刀門’門規極嚴,門內眾人決不許行作奸犯科之事,也是深受當地百姓的愛戴。所以,那個刀客到底是敵是友,還未可知。”

“我之所以沒冒然出手,就是不想輕易得罪‘奇刀門’。如今雍涼形式不明,多個朋友,遠比多個敵人要好的多。”這一番既有深度,又有遠見的見解,深深的折服了在場的兩個女子。

“夫君,這麼短的時間,你能有這樣的深思熟慮,也真是難為你了。”芷曦收起剛才的那份傲嬌,眼神裡倒是充滿了溫柔。

“龍大哥。”江漓走上前幾步,對他說道。

“怎麼了,郡主。”

“我記得許多年以前,父王在王府門前,救了一個身受重傷的江湖人。我記得那人好像說過,他就是奇刀門的人。”

“哦!真的麼?奇刀門的人極少在中原活動,怎麼會出現在南陽境內呢?”他的語氣中滿是疑問。

雖然時隔多年,但神武皇帝的滅刀令,依然有效。

那些刀客,不會輕易冒著生命的危險,離開遼東來到中原。

除非,有著非來不可的理由。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個時候我才十二歲。只是後來我聽父王說,那個人神秘失蹤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看來奇刀門,也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啊。”龍墨軒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好了,奇刀門的事先放在一邊,我們來看看這幅八卦圖。”他一個轉身,看向身後的八卦圖。

“夫君,這幅八卦圖,感覺好奇怪啊,可是又說不出來哪裡奇怪。”芷曦端詳著面前的八卦圖怔怔的說道。

“說實話,我也有芷曦姐姐的感覺。”江漓附和道。

“我也有同感,剛才若不是被那刀客干擾,我已然發現了其中的秘密。”龍墨軒嘆了口氣說道。

“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江漓一邊盯著那八卦圖,一邊小聲的嘀咕著。

她自小便常和父王,一起去龍虎山談經論道,從小耳讀目染的她,對道家的各類典籍和口訣,可以說是爛熟於心。

龍墨軒聽著她的嘀咕,心中默默地,將那八卦圖推演成型,眼前不免漸漸地明朗起來。

他總覺的那個離卦,相對於其它的七個卦象來看,位置偏了一點點。

“夫君,你看,這個八卦圖,它的離卦居然偏了。”

“不錯,真的偏了哎。”芷曦和江漓一起驚呼道,這兩女子也不知從哪裡弄來了筆和紙,把那八卦圖畫了出來。

“作為一個道家的弟子,怎麼會犯這種低階的錯誤呢?”龍墨軒盯著眼前的八卦圖,陷入了沉思。

他越看越入神,不知不覺間,伸手在那離卦上,一點點的撫摸起來。

觸感之間,只覺得那卦象中,有點點凸起之處。

他心下奇怪,便用力的往下按去。

那凸起處隨著他手指的用力,一點一點的下降。

事已至此,任誰也明白,這是一處機關按鈕無疑。

這按鈕設計的十分巧妙,若不是手指上有些功夫,一般的人即便發現了,也沒有能力開啟。

伴隨著“咔嚓”一聲,那機關終究還是沒能逃過,被開啟的宿命。

隨著一聲轟鳴,那太極圖旋轉了一圈,自左向右徐徐的展開,一條幽深的隧道,赫然展現在三人的面前。

“果然內有乾坤。”他著眼見的景象,喃喃自語道。

“夫君,要進去看看嗎?”

“當然要進去,這條隧道的盡頭,只怕就是這座軍營的秘密所在。”他這語氣十分的凝重,和平常的他顯的是那麼的不同。

“你們都跟在我的身後。這隧道里還不知道有什麼機關陷阱。”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摸出火摺子,點燃了兩個火把。

“芷曦,和我保持著一丈左右的距離,若是有變數,你的第一要務是守護好郡主的安全。”他遞上火把,語氣稍顯凝重的說道。

“夫君,你……”芷曦看著手中的火把,一句話到嘴邊卻又噎了回去。

她知道,這個時間她說什麼都是徒勞,也只能是機械式的點了點頭。

“郡主,你要一步不離的跟著我。”芷曦一把握住她的手說道。

要說江湖上,武藝能勝過他們夫婦兩人聯手的,可謂是鳳毛麟角。

可江湖中最厲害的,從來不是武藝,而是機關訊息,埋伏陷阱,陰謀權術。

無論多高明的武藝,遇上了這些也是徒勞無功。

想那時節,龍墨軒跨入聖體之境,一人一劍,直殺的十萬禁府軍人人自危。

如此高明的武藝,也擋不住高羽的那一句“龍小龍”。

十二年的地牢生活,讓他想明白了這一切。

他舉著火把,走在最前面,腳步沒有一點點的遲疑。

芷曦牢牢的握著水寒煙手,一步不落的跟在後面。

走過了昏暗悠長的地道,三個人行至了一條隧道前。兩旁留下的痕跡,足以證明這條土隧道是完全由人工開鑿出來的。

能開鑿出這樣隧道,所要動用的人力物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擔的。

龍墨軒小心謹慎的一邊往前走,一邊慢慢的試探,生怕前方有什麼機關陷阱。

他們三人,一直走到這隧道的盡頭,站在那土牆面前,也沒有什麼機關被促發。

望著面前的土牆,三個人也暫時放下了那個懸著的心。“

花這麼大的力氣,就只是為了挖這樣的一條隧道?”龍墨軒用手摸著面前的土牆,喃喃自語道。

“夫君,這樣一條人工開鑿的隧道,怎麼會就到這座土牆?會不會這土牆後面還有什麼玄機?”芷曦走到他身後說道。

“一定有什麼機關。”說著舉起手裡的火把,藉助光亮,在那土牆上一寸一寸的找尋起來。

芷曦看在眼裡,心裡明白他是找尋土牆的機關。當下也舉起手中火把,藉著光亮在隧道的兩側找尋起來。只留下了站在身後的江漓,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裡。

兩個人找尋了半天,也沒發現這機關到底在哪裡。

二人心裡明白,越是這樣嚴密的防護,越說明這土牆後面,隱藏著了不得的秘密。

“芷曦,帶著郡主後退幾步。”龍墨軒拔出劍來,對芷曦說道。

“夫君,你這是要……”

“劈開它,我倒要看看,這土牆後面到底藏著什麼文章。”芷曦見狀,也不再多問,拉著江漓退出十步之外。

那龍淵劍,在上古名劍中排名第五。或許它不是最鋒利的劍,但卻是劍氣最強的劍。

若是使用得當,人劍互通,便是千軍萬馬,也不放在眼裡。

更遑論,這區區幾尺厚的土牆了。

漆黑的隧道之中,江漓什麼也看不清。只是聽得一聲巨響,那原本黑暗的隧道里,一束強光照射了進來。

那道光束之強,竟是刺的她一時眼不見物。

少頃,芷曦拉著她的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他的身邊。

兩人都很奇怪,他為什麼站在這裡一動不動。

可當她二人看到眼前的一幕時,不由得惕然心驚。眼前的一幕,實在是讓人怵目驚心。

這區區三尺土牆的後面,竟是堆積如山的骸骨。

那真是個“白骨森森,屍骸遍地”,便說是人間煉獄,也不及眼前景象之萬一。

這堆屍骸裡面,大多都是身高不滿二尺骸骨,一看就知道,全是些不大孩童。悽悽慘慘,悲悲切切。

閻王來了亦皺眉,修羅到此也落淚。

龍墨軒看著眼前的慘狀,實在是不能想象,一個正統道家的弟子,如何能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

他往前邁了幾步,雖說只有短短的幾步,可他卻走的異常艱難。

但見他左手以劍撐地,單膝跪在這堆骸骨的面前。

情不自禁之間,伸出右手去觸碰,那屍骸高高抬起的右手。

只那一個剎那,他的耳邊,似乎迴響起了,這些人被屠殺之前的苦苦哀求。

他的眼前,那一雙雙驚恐的眼神,遊離不斷。

江漓臉上毫無波瀾,便是連遮起眼睛,這一應對恐懼最簡單的方式也忘了。

芷曦臉上表情十分複雜,她想上前,卻怎麼也邁不開腿。

她到此時才知道,不是沒找到機關,而是這座土牆,根本就沒有機關。

若不是被一劍劈開,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原本為人間帶來幸福的八卦圖,後面竟是這樣的一個修羅場。

“高湛,你居然墮落到了如此地步。為了追求長生,竟然如此不擇手段,濫殺無辜。”他喃喃自語著,左手緊緊的握著那柄龍淵。

陡然之間,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朝出口走去,絲毫不管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兩個女子。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將她倆嚇了一跳,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

這邊江漓還怔怔的在原地發呆,被芷曦一把抓住手腕,追著他的腳步而去。

不出片刻,三人已然回到中軍大帳。

龍墨軒回頭看了一眼那八卦圖,默默然沒發出一點聲響,依舊是頭也不回的往帳外走去。

芷曦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是快速的跟上他的腳步。

趕到他的身邊時,芷曦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劍氣。

她從來沒有感覺到過,如此恐怖的劍氣,威力之強,似乎要毀天滅地一般。

他們三人剛踏出軍營,只見龍墨軒,陡然之間引劍出鞘。

霎時間,一股劍氣鋪天蓋地而來,直震的地動山搖,風雲變色。那劍氣宛如狂風一般,直奔那軍營而去。

只是一個瞬間,那座充滿罪惡的軍營,在一片轟鳴聲中,化作了塵埃。

上達天聽,下至黃泉,龍之逆鱗,觸之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