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武當好,將軍曾得道。升舉入雲霄,高嶺名落帽。”
荊州武當山,道教四大名山之首。
相傳那陳摶老祖,於武當九龍巖得悟大道。做《指玄篇》,教化世人,興隆大道。
看那漫山松柏,鬱鬱蔥蔥;奇石雋秀,層巒疊嶂;天柱奇峰,宛如仙境。
這秀麗的風景,總在不覺之間,讓人超脫俗世之外,飄飄然有那登臨仙境之感。
後世學道之人,每每提起武當,無不歎羨之至。
莫說有幸上的那仙山,便是遠遠的觀之,也會覺得不虛此生。
若是能入得仙山,成門派一員,實是修道之士,三生之幸。
而今的武當山,已歷時三百餘年。不僅是道教一脈的門長,也在江湖中,闖出了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武當一門,論輕功,梯雲縱傲視群雄。
拼內力,《太上感應篇》冠絕天下。
看拳掌,逍遙拳、八卦掌獨領風騷。
比劍法,太乙玄門劍法自成一派。
論劍道,武當金頂,聖地所在,感天地之法,悟人間大道。
至於那其它大小功法,不下數百種,武林地位,當之無愧。
世間習武之人,若能習得其中一二,便可橫行於江湖,罕逢敵手。
只可惜武當一派,終是羚羊掛角,高山仰止。
世間少有人能得窺其妙,只能是曲高和寡,寂寥難堪。
武當一派有教無類,講究後天修真。不同於龍虎山一派,看中弟子先天稟賦。
正因如此,其門派弟子遍佈天下。最多之時,門下弟子更是有三千人之多。
每日卯時初刻,數千弟子在那玄嶽門前,共同修煉武藝。
那份氣勢震動山河,天下間,又有何門何派能有如此氣勢?
且看今日之武當,數千名弟子在那玄嶽門前,演練武當劍法。
那劍法一招一式圓轉如意,飄逸靈動,再加上那玄嶽門前,經年不散的雲霧之氣。遠遠看去,真是宛如仙境一般。
濛濛的霧氣之中,隱隱約約有那一人一馬,徐徐而來。
看那馬上之人,一身藍色道袍,頭戴道冠,一匹白色的高頭大馬,威武雄壯。
一杆銀槍豎在身旁,清風徐徐而過,吹開他鬢邊秀髮,那俊俏的容顏,端的是驚為天人。
“袁師兄,主教師兄,正在紫霄宮等你。”一位約摸十五六歲的小道士,見那馬前來,急忙上前施禮道。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武當第二代弟子,當朝首輔之子袁冠,袁子全。
“有勞師弟。”袁冠一邊對那小道士還禮,一邊跳下馬來。
他將馬上的長槍,拈在手中,牽著馬穿過玄嶽門,往山上紫霄宮而去。
進了玄嶽門,便已進入武當山。武當弟子為顯示尊重,往往都會選擇徒步上山。
久而久之這份尊重,便成為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所有武當弟子無不遵守。
這個時節,已是晚秋將冬,乃是那萬物凋零之時。
可武當的這一片銀杏樹,彷彿超越了自然的規律一般,依然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這幾日的天氣也著實不錯,明媚的陽光,透過那稀稀疏疏的銀杏葉,星星點點的灑在身上,一時間說不出的暢快。
不多時,袁冠已到了紫霄宮的門口。他抬頭看去,紫霄宮在那雲霧繚繞,中若隱若現,便是天上仙闕,亦不過如此。
一抹陽光的照耀下,霞光萬丈,瑞彩千條,蔚為奇觀。
宮門口,廣場上。一位大約三十多歲的道士,正在那演練掌法。
那掌法輕靈迅捷,宛如春風拂柳。一招一式之間,盡顯以柔克剛,虛實如意的道家思想。
袁冠將那銀槍立於一旁兵器架中,走到他身旁五步之遠,畢恭畢敬的抱拳施禮,恭恭敬敬的呼了一聲:“師兄。”
那道士也不答話,自顧自的演練著那一套掌法。
袁冠見他不答,也不再打擾。靜靜的站在一旁,觀看師兄演練這套“太乙逍遙掌”,一雙眼睛之中滿是欽佩之情。
忽然,那道士一個轉身,一個推掌向袁冠攻來。
這一掌喚作“推杯換盞”,是一招攻守具備的掌法。
袁冠眼見這一招攻來,一個側身避開了這一掌。不急反應,這第二招“釜底抽薪”,自下而上急攻而來。
此刻袁冠已是避無可避,當下也施展掌法,劈手相迎。
這師兄弟二人,便在這紫霄宮門前,你一掌,我一招的互拆起來。
師兄使得逍遙掌,講究的是飄逸靈動,不拘一格。
袁冠應對的是小周天掌法,講究的是沉穩端莊,一板一眼。
兩門掌法雖說同出一門,卻截然相反。
就好像那太極圖一般,陰陽調和之中,既相生相剋,又相輔相成。
這師兄弟二人掌法切磋,不覺間已互拆了三十餘招,也沒分出個強弱。
拆到第三十五招,二人相互抓住對方攻來的一掌,四條手臂緊緊的交織在胸口。
“師弟,經年未見,武功精進不少啊。”那道士看著袁冠,一臉欣慰的說道。
“哪裡,倒是師兄功力越發深厚了。”
兩人同時鬆開手,袁冠抱拳拱手對那道士再施一禮,問道:“未知師兄喚師弟回山,有何要事?”
“我們進去說。”
“師兄,請。”袁冠躬身攤掌,盡顯尊敬。
二人入得那紫霄宮,分主次坐定,二小童隨即奉上香茶。
“師弟,你可知那江湖劍道三大家?”那道士屏退左右,這才對袁冠說道。
“師兄說的可是,雍涼龍家,揚州裴家,湖州公孫家,這三大世家?”袁冠回答的小心翼翼,他這性格謹小慎微。做任何回答,俱是這般模樣。
“不錯,正是這三大世家。三百年來,這三家,分批領袖劍道,前一百年裴家,後一百年公孫家,近百年龍家。江湖劍客,幾乎都出於這三大世家。我武當一派,劍道自有奧妙,可如今卻被世人遺忘。”他說道此處,也不免感慨萬分。
“十天前,門內收到了,劍皇裴旻發的江湖貼。向江湖宣示,龍家,公孫家皆敗在裴家劍下,龍墨軒更是重傷垂死。此貼一出,江湖人人震驚。若真是如此,江湖劍道,將重歸裴家。”那道士話到此處,不覺間抬頭望天,語氣之中多有不甘。
“師兄,那你喚小弟回來,有何吩咐。”袁冠聽到此處,心中已猜到七八分。
他這位師兄洪知遠,一直對三大世家,統領劍道一事耿耿於懷。
在他看來,所謂的三大世家,不過凡塵俗世之輩,便是悟得劍道,也算不得正道。
特別是那裴家,為了追求所謂的劍道,更是不擇手段,最為他所不齒。
武當一派本是道門正宗,劍法更是驚奇無比。
單是那太乙玄門劍法,世上能有幾人能得窺其妙?只是曲高和寡,難為世人所理解罷了。
這些年他出任武當主教,地位只在掌門趙天一之下。
掌門閉關缺席,武當派大小事宜,皆裁決於他這個主教,他如今在門派內的地位已和掌門無異。
“為兄想去雍涼走一遭。”
“師兄,武當距雍涼千里之遙。師兄這一去,沒有三五個月,怕是很難迴轉。如今門派內大小事務,皆由師兄定奪,師兄這一去,門派之內豈不群龍無首?”
“為兄請師弟回來,便是想請師弟暫代主教,處理門派事務。”洪知遠說著,看向坐在自己身邊最得意的師弟。
“師兄,此事萬萬不可。”袁冠聽到此,著實是吃了一驚,慌忙說道。
“如何不可?”洪知遠有些不解的問道。
“師兄,非是師弟推脫。師兄即是要選人暫代主教之位,應當選馮師兄。無論是武藝還是輩分,於情於理,都應當讓馮師兄暫代。”袁冠一本正經的說道,全然看不出一點虛情假意。
“愚兄思慮再三,馮師弟並不適合。論武藝他確實在你我之上,大小事務也能處理井井有條。可是他性格太過偏激,行事魯莽。若是讓他總理門派事宜,只怕稍有不妥。”他一邊說,一邊緩緩的搖了搖頭。
“而你則不然,武藝雖說不如他,可在江湖上也鮮有對手了。再加上你處事謹小慎微,公允公正,由你處理門派事宜,萬無一失。”洪知遠看著他,一臉欣慰的說道。
到底是一起學藝長大的師兄弟,洪知遠一番話,把這兩位師弟的性格秉性,分析的通透。
此師兄三人,均是上一代武當掌門,紫陽真人的徒弟。
而那紫陽真人也是一位奇人,六十歲時才拜入山門。
平日裡只做些擔水,劈柴的雜活。閒來無事之時,會躲在一旁,看師兄弟們習武,聽師傅師叔談經論道。
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了七八年,有一天早晨像往常一樣起床,開啟房門,取了水桶,正預去山澗打水。
陡然之間卻看見,自己的老師正在門前打坐。
老頭慌忙撇了水桶,跪地叩頭,口中說道:“不知師尊到此,弟子未曾遠迎,萬望恕罪。”
師尊微微一笑,扶他起身,對他問道:“你隨為師上山已有多久了?”
“已有八年了”
“可悟得什麼?”
“師尊在上,弟子不敢妄語。自上山以來,弟子心中有了從未有過的平靜。”
“哦,說與為師聽聽。”
“自隨師尊上山以來,弟子每日擔水,劈柴,看師兄弟們習武論道。心裡說不出的平靜,這感覺,之前從未有過。”
“做了這許多粗活雜活,不覺得辱沒了你那曾經高貴的身份嗎?”
“師尊,貴族的錦衣玉食確實令世人嚮往。但世人卻不知,這錦衣玉食的背後,包含著無數個徹夜難眠,多少的勾心鬥角。弟子痴活六十有八,只有在山上這些年,是弟子一生中最平淡,也是最安逸的時光。”話道這裡,老頭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那微笑之中,是對過往的釋然。
“弟子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清苦,但這份逍遙自在,卻是之前的日子裡,從來沒有過的。”
“好,想不到短短八年,你便有如此感悟。難得,難得啊……”師尊滿臉微笑的看著眼前這個老者,眼神中流露出來說不出的欣喜。
“師尊,弟子並無什麼感悟,只是說說這些年的感覺而已。”突然被師尊這麼稱讚,老頭一時間還有些摸不到頭腦。
“你是沒落的王族後代,享受過人間富貴,也受盡人間苦楚。如今能有這番領悟,足見你道心已明。”
“師尊,弟子”
“你能在這些粗活,累活之中怡然自得,足見你已放下,曾經拿起過的一切。道在不言中,你離道已不遠矣。”師尊捻鬚微笑,眼神之中滿是欣慰。
“為師此來,便是要收你為入室弟子,傳你《太上感應篇》,助你悟道。自今日起你道號“紫陽’,明日便隨為師,去天柱金頂修行。”
紫陽真人做夢也不曾想到,自己只是真實的回稟了一下,這些年在山上的感悟,卻意外的得到了師尊的認可。
不僅要傳授他武當至寶,還要帶他去武當金頂修行。
天柱金頂,武當聖地,只有歷代掌門和掌門候選才有資格進入。
紫陽真人八十歲時收徒弟兩人,師兄洪知遠,道號“廣陽子”。師弟馮知遙,道號“玄塵子”。
八十三歲收三弟子袁冠,道號“清虛子”。
八十八歲收入室弟子趙天一,賜道號“天一”,取天人合一,天下一人之意,隨他入武當金頂修行。
百歲之時羽化登仙,掌門之位傳於入室弟子趙天一。趙天一自拜入紫陽真人門下,便在金頂修行,從未離開半步。
除了他師傅紫陽真人,江湖上,再無人見過他的真實面目。
據說其人,乃仙聖之體。曾在武當一派,生死大劫之際,一劍退敵三千六,舉世皆驚。
自此,又一聖體之境武者,降臨人間。
書歸正傳。
洪知遠對袁冠說道:“愚兄此去雍涼,有三件要事,其一,要拜會龍家,龍毅曾與武當有恩,即是龍墨軒重掌龍家,必當拜會。”
“第二,我要查一查裴灝的死因,江湖傳言裴灝之死,蹊蹺萬分。”
“第三,聽聞齊雲山叛徒葛清玄,在朔方古城興風作浪,若真是如此,我便替道門除去這叛逆。”洪知遠說著,語氣不覺間強硬了幾分。
“師兄此去萬事小心,武當大局全系師兄一人。”袁冠起身雙手抱拳,一番話也確實是真心實意。
他畢竟是首輔之子,久在江湖只怕會受人話柄,於父親不利。
且二師兄對主教一位,一直耿耿於懷,時間一長只怕內部再起波瀾。
“師弟放心,愚兄自有計較。門派之事,還勞師弟費心。”
次日清晨,武當山腳下,一人一馬,往那雍涼疾馳而去。
袁冠看著師兄遠去的身影,心中總不免惴惴不安,誰也不知道,這一別會不會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