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吃點丹藥,接下來說不定會消耗很大。”

白裙少女將元氣丹塞進嘴裡。

姬軒也照做了。

雖然他並不需要服用丹藥。

那些精純的靈氣隨著入口的那一刻散開後,便循著他體內的經脈迴圈散逸開來,甚至沒能在他的體內逗留幾分。

但他不願讓對方看出來自己的不同。

穿過原本人牆所在的那一片石階,便感覺到一股來自靈魂的壓力落下。

那種氣息彷彿面對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哪怕氣息微弱、帶著腐朽。

螺旋向上的石階蒙著的褐色光彩越發深邃。

這一刻,姬軒覺得就連自己也被那種色彩所浸染。

而在石階的盡頭。

那座水晶一般晶瑩剔透的宮殿之內,他分明看見了。

彼時。

巨大的女帝虛像距離他們幾乎觸手可及。

那顆擊碎了女帝虛像的流星也近在咫尺——但那不過是虛幻的存在。

宮殿之中,兩排人影紛紛跪倒在地。

這些都是昭明的官員。

他們都身具修為,所以在他們身上的詛咒氣息也更加濃郁。

在觀察了昭明生靈的存在之後,姬軒終於確定了昭明與靈王朝之間的區別。

昭明‎‏​‏‏​‏​‎‏​‏‎‏‏‏的生靈,果真是如此——唯有身居高位的人才有資格修煉。

而那些尋常的百姓,卻只能做一個百歲而終的普通人。

在昭明古國,修為最高的人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女帝。

「昭天應命,一世永昌。」

越是靠近那座宮殿,這道冥冥之中的聲音就越是洪亮。

就像是有千萬個人在他耳邊訴說、吶喊。

或許直到最後一刻,這些人都在說著這句話吧。

一步。

兩步。

越來越近。

前方屬於仙的氣息撲面而來。

而漸漸地,白裙少女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她小心地躲過了周圍還殘存的昭明生靈殘影,徑直地站在那座水晶一般晶瑩剔透的宮殿正門口。

宮殿大門開著。

而白裙少女卻並沒有進入其中。

並非是因為畏懼裡邊匍匐跪拜的百官。

但她渾身上下卻透著驚詫、恐懼的情緒,而順著對方的眼神,姬軒也終於看見了她恐懼的源頭。

那是一位仙人。

自古流傳的傳說中,將這片禁忌之地封印在地下不見天日的仙人。

為了讓天地清明而甘願犧牲自己、駐留在此地走向毀滅的仙人。

而這位仙人,此刻正匍匐地跪倒在王座近前。

一根扭曲的枝杈模樣的存在,將他的身軀貫穿。

纖薄的根鬚將那仙人的身軀緊緊地縛住。

就像是蟲蛾結了一個繭。

在其身上的確存在著亙古長存的永恆氣息。

此即為仙人。

縱然已經身死,卻也無法徹底磨滅其存在的痕跡。

在那些百官、仙人所跪拜的方向,那王座之上,赫然端坐著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絕美的女子。

穿著一身黑色長裙,遠遠地看去都能從她的身上感覺到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質。

就算是歲月都沒能夠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

尊貴、強大、唯我獨尊!

這就是眼前的女子給他帶來的感覺。

再看那張臉上的雙眸竟然半睜著,依稀帶著神采。

還沒等姬軒言語。

就白裙少女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口中還不斷地呢喃著話語。

“……活著,她還活著……”

“閣主,你在說什麼?”

“女帝,她還活著……”

“喂——!”

姬軒皺眉想要將對方攔住。

可是一股巨力直接拍在他身上,讓姬軒無法繼續靠近分毫。那是閣主的力量。

奇珍閣閣主在拒絕他靠近自己。

姬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一步步前行。

恢弘的殿宇之內,群臣左右分開兩側,拜伏在地上。

他們仍舊保持著生前的姿勢。

虔誠地跪拜、四周彷彿還回蕩著他們的呢喃嘶吼。

希冀自己所信仰、託付的那位女帝可以達成所有人的夙願,能夠邁出那一步。

哪怕現在他們已經腐朽。

已經無法再聽見任何回應。

甚至直到最後一刻,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的結局。

但他們的聲音仍舊銘刻在這片天地之間。

白裙少女穿過這些官員。

褐色的渾濁霧氣開始依附在她的身上,但她卻對此渾然不覺。

直到她已經站在了那道通往最上方御座的臺階下方,近乎痴迷地開口。

“女……女帝,是您嗎?”

而作為回應。

一道恢弘威嚴的女聲,在這座大殿之中響徹。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甚至讓姬軒覺得有些荒誕。

“朕,既是昭明。”

沒錯。

這聲音的確是從御座上坐著的那道女子身影口中傳來的。

他甚至能看見那女子雙唇的開闔。

在‎‏​‏‏​‏​‎‏​‏‎‏‏‏對方張嘴的時候,姬軒的確聽見了聲音。

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中投下一枚石子。

因為這道聲音響起,似乎讓這片世界的時間都開始流動了一般。

“汝,可為朕之子民?”

“不,不……我來自異國,但我對女帝您的憧憬之心不曾有半分虛假。

呵呵呵。

和您比起來,小人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螻蟻蟲豸,能在這裡見到您的身姿,已經是三生有幸。”

彼時。

一股浩然靈壓降下。

白裙少女直接匍匐在地面,面色慘白。

但見那原本端坐在御座上的絕世身姿起身,凌厲的目光卻是穿過白裙少女和一眾群臣,落在了仍舊站在殿宇最外邊的姬軒身上。

“汝,又是何人?”

“鬼師。”

姬軒淡笑著說道。

只是他的臉上卻沒有顯露出分毫恭敬的神情。

那絕世身姿一聲冷哼。

“見到朕,為何不跪?”

“殿下,殿下您愣著做什麼,快過來啊!”

匍匐在地的白裙少女正一臉焦急地瞪著遠處的姬軒。

眼前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女帝。

雖然不知道她究竟是用了什麼法子活到了現在,但這種駭人的氣息和來自靈魂深處的尊貴,絕對不可能作假。

奇珍閣閣主一時間都有些恍惚了。

在過去他們先祖留下來的傳承當中,分明是說過女帝已經徹底地失敗了。

而敗者。

是絕無可能活下來的。

那是連一國都能毀滅的劫難,女帝都無法倖免。

但是眼前這一幕又該作何解釋?

便在彼時。

姬軒一步步地朝著前方走去。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那道絕世身姿,眼看著周圍褐色的霧氣就要朝著他湧來,只是在靠近他的剎那,卻被一道黑色火焰組成的光幕隔絕在外。

“其一。

是摻雜了仙人隕落的死氣。

仙人輕易不會死去,可一旦身死,其氣息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我之所見並非是活人。”

隨著姬軒的話音落下。

周圍那些原本維持著跪拜動作的百官竟是紛紛開始顫動起來。

他們竟然緩緩地站起身,逐漸將姬軒團團圍住。

姬軒不以為意,只是自顧自地向前走著。

任何觸碰到他黑色火焰的存在,頃刻間便化為了齏粉。

“其二。

是被打碎的天地法相本身。

那顆流星穿透了女帝虛像,貫穿了虛像的胸膛。

那麼在女帝本體上想必也留下了相同的創傷。

你的裙子並非完好無缺,就算你使用那隻罪獸留下來的殘骸修補,也掩蓋不住那創傷。”

在姬軒說完第二句話的時候。

白裙少女正從匍匐跪地轉而抬起頭。

她正看見了女帝黑色長裙上的瘡口。

在女帝胸膛,一道猙獰的傷口若隱若現。

雖然現在用某種如同枝杈一般的存在填補了,但若是細看的話還能依稀分辨。

“你、你不是女帝!?”

白裙少女震驚了。

她尖聲叫著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知何時竟是被褐色的霧氣牢牢地縛住,跪在原地無法動彈。

“你到底是誰……不,你是什麼,你究竟是什麼!”

“救我,殿下!快救我!”

白裙少女的哀嚎入耳。

但姬軒的腳步卻並沒有為此加快分毫。

他看著那‘女帝’一步步地走下階梯。

“其三。

是這方世界的毀滅方式。

留存在此地的乃是‘無銘’之罪獸的殘骸。

縱使祂再如何生長,都無法獲得自己的存在價值,因為當祂降生的那一刻,昭明已經毀滅了。

那麼在祂‎‏​‏‏​‏​‎‏​‏‎‏‏‏成長起來之前的昭明,又是如何毀滅的呢?

閣主說過,這裡的生靈受到了詛咒。

魂魄被永生永世地囚禁在這裡。

連轉世輪迴的資格都失去了。

而當初身處昭明古國的生靈,並非所有人都受到了災劫,有一部分不是昭明的存在活了下來。

也就是說這場劫難毀滅的僅僅是‘昭明’。”

姬軒走到了白裙少女近前。

纏繞在她身周的褐色霧氣也開始消退。

但危機卻並沒有解除,恰恰相反,一切似乎才剛剛開始。

因為那絕世身姿,已然站在了他們近前。

便如同還存活於世的絕美容顏並未沾染絲毫的腐朽色彩。

她嘴角向上揚起,帶著幾分傲慢地側過臉去。

“哦?那想來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

“你是罪獸。”

“還有呢?”

姬軒搖了搖頭。

這是他到此為止全部的推斷。

除此以外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片刻的寧靜之後,這絕世身姿突然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好。

好!

你不知道?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我還以為是天宮裡派人來接我了,沒想到——居然只是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螻蟻。

甚至一個只是躲在法寶空間裡,連真面目都不敢顯露。

真是,有意思!

三生有幸?

若是這句話被那位女帝聽見了,想必會直接把你給抹殺了吧。

畢竟——她可不信什麼三生。”

只是瞬間,殺機迸發。

兩人直接被一股氣浪給掀飛出去。

姬軒藉著玉劍將自己固定在十步以外。

而那白裙少女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她直接撞在了巨大的樑柱上,沒有了聲息。

緊接著。

此處靈氣再變。

靈壓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幽幽的聲音響起。

“兇星降,厄蒼生。

我曾是天庭正神。

我乃太歲星君!

如今……呵呵,哈哈哈哈——

那螻蟻居然想以人力撼動天威。

怎能允許,此乃不敬!

吾之銘「濁」,清算昭明罪孽之罪獸。

僭越者——嗯?”

在那雙冷漠的眼眸中,姬軒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他毫不畏懼地迎上了那道目光。

“罪獸,我有些問題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