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陵川的身子踉蹌了幾下,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那人。

“不,你不是玄清道長!”

他冷笑地覷著張陵川:“陸壓,幾千年過去,你倒是變得愚蠢了起來。”

“當初你用厭勝咒死趙公明的時候,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步入輪迴,成為我的手下敗將嗎?”

緊接著從他的身上竟然長出了許多觸手伸向張陵川。

我怒吼著衝上去想要阻止這一切,可張陵川卻扭頭讓我快開啟地窖,把裡面那些神獸給放出來。

我連忙把地窖的鎖紋放出,裡面發出巨大的響聲“嘭——”地一下,巨大的乾屍擋在了我的面前。

可是玄清道長已經攀上了張陵川的身上,而他外面那層皮就像是要剝落下來一樣,一層一層地往地上掉皮。

看到這一幕,我也嚇傻了。

玄清道長的皮,已經全部脫落。

他只剩下一顆還在跳動的心,獰笑著對我們說:“所謂的不死之心,就是吸取掉無數人的性命與精力才能煉製而成。”

“有了這顆心,我可不斷更換皮囊,成為任何我想成為的人。”

“什麼玄清道長,這只不過是讓張陵川放下警惕的一個身份而已。如今,他已經養成了適合我的身體,我自然要奪走它!”

緊接著喪葬街外,傳來了巨大的聲音。

我透過木門往外,看到了層層疊疊的人影。

而一旁鄭淵哭泣的聲音又是如此清晰。

“鄭淵,你沒事吧?”

鄭淵抱起空三孃的頭:“三娘姐姐受了很嚴重的傷,怎麼辦?”

我衝上去想要那布堵住空三娘流血的傷口,卻被她伸手攔下。

她艱難地朝我擠出一個笑。

“沒……沒用的。”

“我知道,我要死了。”

“余天一……答應我一件事。”

對於這個有俠義心腸的姑娘,我存有愧疚之心。

其實我知道,她喜歡我。

直到這一刻,我更是難受得很。

“你說。”

空三娘從懷裡掏出那本《伏羲密藏》:“我把它藏起來了,那傢伙找不到……你把它收好。千萬不要……被他們搶走……”

我心頭酸澀,結過那本書後藏進了胸口裡。

外頭廝殺的聲音不斷,空三娘傷到了內臟,一開口就嘔了許多血。

她含淚擠出一個笑,伸出手顫顫巍巍想摸我的臉。

可是空三娘還沒碰到我的臉,她的手就垂了下去,然後頭一歪,嚥了氣。

我傷心的情緒來不及蔓延開來,身後就有一個觸手朝著我的方向驟然襲來。

憑著本能我撈起鄭淵就往一旁滾去。

在抬頭的一瞬間,我心裡咯噔一下,不好!

張陵川此時像是被控制了一樣,任憑那玄清道長控制。

“張陵川!”

我大吼一聲,他依舊沒有反應。

那顆詭異跳動的心,扯起一個陰險的笑:“沒用的。剛才,我讓人想辦法在他身上種下了無妄蠱,他如今身上所有筋脈都被我封住了。”

“就算還有意識,也無法阻擋我。”

我衝上去,想要阻止,可這時卻有一雙枯黑的手破窗闖入。

那手目標明確,指向鄭淵。

我急忙一躲,卻透過破爛的窗,看到外頭街上擁出了密密麻麻的人。

不對,他們不是人,他們全都是鬼臉羅剎,甚至是被改造過的鬼臉羅剎!

陳和尚大喝一聲佛號,然後把脖子上的佛珠往外一撒。

佛珠四處打去,擊退了一些鬼臉人。

可是外頭還有烏壓壓一片。

倒下去一些,還有一些。

地窖裡的神獸受我們香火供奉,如今人間有難,他們不得袖手旁觀,也衝入戰局。

可這,遠遠不夠。

那些詭異的東西,就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樣,陰邪恐怖,帶著想要席捲一切的力量洶湧過來。

陳和尚悶哼大喊:“快叫張陵川想辦法啊!那些鬼玩意還真他媽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再這麼下去,喪葬街這絞殺大陣撐不了多久了。”

進也危險,退也危險。

我放下鄭淵,囑咐他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隨即我抄起傢伙就朝著張陵川那個方向跑去。

在這樣危及的時刻,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黑蛇盤旋在屋頂,替我趕走了四面八方湧過來的鬼臉人,而我跑到張陵川面前的時候,卻發現他整個人很不對勁。

“張陵川,張陵川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情急之下,我咬破自己的中指,用我的血在他的額間畫符。

可就在我的血觸碰到他額頭那一瞬間,張陵川驟然睜開眼。

可是他的眼睛,盡是陰邪。

“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張陵川開口,確實玄清道長的聲音。

我疑惑地伸出手去,卻感受到張陵川的體內,有兩個心跳。

完了,這傢伙難道真的奪舍了?

這時,外頭傳來了更多的聲音。

那更像是整齊劃一的踏步聲。

緊接著我就聽到衛無忌那洪亮的聲音大喝一聲:“所有特調局侍衛兵聽令!所有敢侵犯中土者,殺無赦!”

特調局的人進來了?

正當疑惑之際,我看向門外,卻發現衛無忌指揮的居然是迷蹤山內沉睡著的那些烈士!

中土殭屍侍衛兵大戰酆都鬼臉人。

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而我的脖子,被張陵川的手狠狠掐住。

他臉上露出狷狂的笑。

“余天一,龍骨?既然如此,那就讓我扒了你的皮,抽出你的骨!”

在這時,門外緩緩走進來另一個男人。

他看著我們,幽幽嘆息。

“這麼多年,終於抓到你了,羅睺。”

這個聲音——

我扭頭看過去,卻發現鋪子門口,站著一個穿道袍的老爺子。

我認出他就是當初用糖畫符,騙我買下的那個人!

“老爺子,你怎麼來了。”

待看清對方的臉後,我趕到十分恐懼。

那個老爺子,和藏在我體內那個魔頭,長得一模一樣。

他必定是在身上下了禁忌法術。

否則我不可能會想不起來他這張臉。

彷彿刻意抹去了他存在的痕跡。

“您到底是誰!”

他沒理會我,而是拿著一柄劍,正氣凜然地走進了香火鋪。

可我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躲在一旁的趙承提醒我:“他就是張陵川的親爹張甄道。”

驚詫過後,我連忙上前:“前輩,您快想個辦法就救張陵川。”

張甄道提起手中的那柄劍赫然對準張陵川:“最好的解救辦法,就是讓我一劍殺了他,這樣能徹底消除羅睺,也能讓他免於痛苦。”

聽到這話,我滿臉愕然。

“前輩,您可是張陵川的親爹!”

“你竟然能說出殘殺親子這種話?”

張甄道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丟下一句話:“以身入棋,落子無悔。”

“我蟄伏了那麼多年,把自己弄得這副模樣,為的就是斬殺羅睺,讓人間恢復正常,這是我的職責!”

說完,他仰頭深吸一口氣:“當初陸壓道人傳道與我的時候,便要我在這一刻,徹底消滅羅睺!”

這時,喪葬街外的打鬥聲逐漸消散。

衛無忌帶著鄭淵走進了香火鋪。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張甄道:“老張,真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形式見面。”

“我知道你胸有抱負,可陵川是你的親生兒子……”

張甄道抬頭:“當我覺醒的那一刻起,我就找到了屬於我自己的道。”

“大道無情,為了世間安定,是需要做出犧牲。”

“張陵川”冷笑:“真有意思。可是,你們不知道,我是不會受困與尋常軀體之內的嗎?想殺我,只怕是還早得很。”

說完,他就雙手合十唸咒。

可是念了半天,卻是什麼反應都沒有。

他終於慌了:“你對這具身體做了什麼!”

張甄道說:“我兒子的出生,就是為了困住你。”

“他是陸壓道人的轉世,又是極陰屍生子,你進入這具軀體裡,是不可能出得去的。我只需要殺了他,就等於徹底消滅了你。”

“你瘋了嗎,這可是你親兒子。”

可張甄道就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提起劍就朝著張陵川的方向刺去。

衛無忌和我同時出手衝上前去阻止。

可是他比我們想象中都要強。

沒打幾個回合,就把我和衛無忌都踹倒在了地上。

“沒用的,我是陸壓道人親自傳道,我身上有的是他幾百年的道法功力。區區凡體,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黑蛇如今打鬥得也是癱在一旁,無法繼續戰鬥。

我無奈之下,只得使出絕招。

“既然我們打不過你,那你自己打得過你自己嗎?”

張甄道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便放出了體內的那個大魔頭。

他暴躁,易怒。

可唯獨就是不肯傷害自己的親兒子。

“前輩,我知道你是誰了。你的名字叫張甄道,你原本是特調局的一員,更是張陵川的親爹。”

我指著張甄道說:“如今那個傢伙要害你兒子,你快打他!”

魔頭瞪得猩紅的雙眼,怒吼一聲朝著張甄道的方向衝去。

他眉頭一擰,自顧不暇,只得提劍應戰。

我衝到張陵川的面前,卻被他一手推開。

衛無忌拿起一旁的墨斗線衝上去:“他想逃,快逮住他!”

我們再次用墨斗線把他團團捆住。

緊接著我問衛無忌,羅睺到底是什麼。

他沒開口,反倒是一旁的紙人幽幽說道:“上古時期不甘心天人五衰的神,死後凝聚成了一股力量。而那股念力被統稱為羅睺。”

原來如此。

用墨斗線捆住他後,我直接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血灌進張陵川的口中。

果不其然,血一入口,他激烈掙扎。

“混蛋,你們不可以這樣做,我們是神,我們是神!”

緊接著衛無忌提醒我,開啟《伏羲密藏》看看裡面是否記載瞭解決的辦法。

我急忙開啟那本書。

卻發現後頭幾頁畫的全都是一個符咒。

那個符咒,與我們在仙人墓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在想,是否羅睺害怕這個符咒,所以才大費周章找了那麼多人前去墓裡找東西,而不是親自去找。

我沾血,在張陵川的額頭上畫下了那個符咒。

在一個激烈的掙扎中,玄清道長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到最後,張陵川閉上了雙眼,一動不動。

我被嚇到了,忙問衛無忌這是怎麼回事。

衛無忌也搖頭。

喪葬街外,叫囂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

可是昔日的老朋友,卻是一個也沒能活下來。

而鄭淵則抱著一個像人又像牛的怪物哭:“我知道你是我爸,你用的刀法,就是我爸的刀法。”

“你別走……”

鄭向北遲疑了許久,終於轉過身來抱著鄭淵痛哭出聲。

那些鬼臉人消失了,羅睺也消失了。

世界的一切似乎歸於平靜。

可張陵川還是沒有醒來。

他就像是陷入了沉睡。

張甄道和自己的心魔大打一場,受了重傷,奄奄一息。

可我懶得搭理他,只每天守在床邊等張陵川醒來。

可是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

喪葬街的鄰居來了又走,我一個人苦苦撐著這個香火鋪子,等一個人醒來。

後來,燕十方也搬了進來。

他說當總瓢把頭也沒什麼意思。

讓位出去後,他就賴在喪葬街,沒事就給空三娘擦牌位。

每逢七月半的時候,陳和尚他們的鬼魂,會回到喪葬街跟我團聚。

可沈泰然他們見我的第一句話永遠都是:“張陵川那小子還沒醒過來呢?”

是啊,整整三年過去了,他還沒醒。

這天,我如往常趴在鋪子裡小憩,突然聽到有腳步聲傳來。

我懶得睜眼,隨口說了一句:“買香還是看事?一炷香八千八,看事八萬起,恕不還價。”

“嘖。”

那人發出了嫌棄的聲音。

緊接著,我聽到了那個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餘百萬,你怎麼賣得比我還黑?”

我一個激靈起身,膝蓋撞到木板,疼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老闆?”

張陵川穿了件白色t恤,扭頭朝我挑眉一笑:“你爺爺在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