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埋怨神明嗎?”考察組長餘光橫了眼那名不甘的考察員,輕飄飄語氣卻讓那名考察員如遭雷擊。

即使神明許久未現世,但這種冒犯神明的事,對仍需倚仗神明獲取超越現實力量的人類而言,無異於自我截肢。

尤其是現在他們面前還有神明降臨藍晨星的事蹟在發生。

“祈禱吧。”明知神明隱塵避世並非消失,仍敢口無遮攔,考察組長都得為這份愚蠢嘆氣。

無視那名犯蠢的考察員,考察站所有人在考察組長的帶領下,半跪在地,雙手平攤交疊墊於額頭,恭敬地低下頭顱。

在神明的庇護帶領下壯大成如今的規模,敬愛神明一直是他們的行事規則,任何人都不得冒犯神明。

哪怕神明降世這件事重要到他們恨不得現在就化身機器將重重細節記錄下來,但仍需先向神明行禮方能行動。

機器一幀幀記錄下雲團變化和力量波動,直至半分鐘過去,考察員們才起身迅速奔回自己的位置。

外界發生的種種,暈過去的風清宴並不知情,當她恢復意識醒來,已是繁星點點。

四肢痠軟無力,心臟陣陣發疼,腹腔擂鼓鳴鳴,若不是風清宴意識堅定,指不定下一秒就會被無窮無盡的疲倦再度拖入黑暗。

深吸一口氣,不顧彷彿每一塊肌肉都被撕扯開的銳痛,風清宴掙扎起身,打算為自己尋一個安全點的庇護所。

而這一起身,風清宴便發現了不對勁。

野草真能長成如此適合人倒下的形狀嗎?

紅色和幽藍的雙星體並行於天幕上,灑落的星光足以讓風清宴看清楚自己原先趴著的地方長什麼樣。

粗壯繁多的荊棘高高豎起,在四周纏繞成一圈密不透風的高牆,牆的內部是層層如綠苔般柔軟厚實的絨草,像極了某個野生動物精心打扮的巢穴。

隨著她的起身,還能在絨草上看到狼狽倒下造成的輪廓。

這也就解釋了她為什麼能平安無事躺到現在,臉上也沒有新傷的原因。

藉著星光,風清宴仔細打量周邊的情況,發現這片荊棘牆不但牢牢保護住她,還把她困在裡面出不去了。

當然,這個出不去是以風清宴對自己當前的身體狀況判斷出的,若能有些許恢復,這片荊棘都不會對她造成困擾。

不同於她過去感受到的越發貧瘠的靈力,這裡的靈力頗為濃郁,想來這個身體引氣入體不會太久。

是的,在觀察四周的同時,風清宴也確定了自己此刻並非處在原來的身體裡。

若是自己的身體,哪怕再怎麼孱弱,也不會弱到與未引氣入體的凡人一般,更不會是一頭短髮。

不過有一點倒是和她以前有些相同性,那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不知處於何種原因扮成了男性。

且因為留存在這具身體上的另一股力量,很好地遮掩掉身上的女性特徵,甚至還幻化出另一套器官。

不過幻象終究是幻象,一旦上手辨別,就會發現不過是海市蜃樓,想來背後應該還會有別的手段來進行彌補。

只是為何她會在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換了個地方的同時還換了個身體?

無視飢腸轆轆的腹部,排除腦中的雜念,風清宴熟練地進行著引氣入體的步驟。

隨著時間的流逝,荊棘牆內吹起了微風。

在普通人看不見的世界裡,漫無目的遊走在空氣中的靈力變得有了方向,它們呼朋喚友,雀躍奔向風清宴所在的位置。

各色的靈力隨風在風清宴身邊歡快地轉了圈,然後前仆後繼沒入風清宴體內,生怕慢了步就沒了位置。

漸漸的,在荊棘牆外無風的情況下,風清宴身邊捲起了個小型風旋。

完全陷入修煉狀態的風清宴並沒有發現,點點螢火般的青光又出現在荊棘上。

新的植物無聲攀附在荊棘上,開了倍速般生長,抽芽、開花、結果、成熟,只待採擷者來臨。

斗轉星移,天光破曉。

第一批考察員正式登陸藍晨星,而風清宴也睜開了眼睛。

撥出一口濁氣,風清宴攤開手,瑩白光芒在手心凝聚,又隨著她心意變動而散去。

有了些許自保之力,不再受制身體的過度孱弱,風清宴提著的心總算鬆了點。

接下來就是搞清楚這裡是哪裡,以及把實力提升上去,免得撞上罪魁禍首後沒有一戰之力。

風在風清宴身邊聚集、壓縮,化作風刃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五分鐘過後,緊緊交纏的荊棘牆出現了一個洞口,風清宴從洞口鑽出,清晨的露水迫不及待撲到她身上。

對於自己接下來要向哪邊走,風清宴早已有了決定。

既然自己是被河水一路衝下來,且之前還有一段墜空體驗,那最開始甦醒的地點便有了範圍。

雖然在這個身體有可能遭受過折磨的情況下跑回事發地點頗為不妥,但什麼也不知道的困擾更讓風清宴放不下心來。

好在風清宴一開始離河邊沒多遠就暈了過去,現在原路返回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沿著河流往上走,途中用從鞋底隱秘處搜出來的小刀獲取她能認出來的食物果腹。

至於荊棘上那些紅彤彤的果實?

為了不將這具身體徹底停止執行,風清宴還是收回了向陌生果子伸手的想法。

清晨的水汽裹挾著風清宴的氣息溶於河水,河水一路奔跑跳躍,投入大海的懷抱。

藍晨星之外,某顆混亂而無序的星體上,刻印著囚紋的玄色鎖鏈隨著突然擺動的蛇尾嘩嘩作響,各類姿態詭異的生物攀附在鎖鏈上方,朝下方的被囚者露出貪婪的目光。

被囚者人身蛇尾,群青色長髮覆蓋著精壯漂亮的身軀,顯得膚色更加的病態慘白,同色的漂亮蛇尾被盤踞在上面的黑斑帶上了一絲瑕疵。

蛇尾又擺動了下,那在詭異生物眼中一直低著的頭顱緩緩抬起,不知是否因為時間過長,好似無骨般被皮拉起來,詭異瘮人。

兩側的頭髮滑開,露出一張美得極具攻擊性的臉,但和蛇尾一樣,這張臉也盤踞了不少黑斑,遮掩了部分風華。

眼睫微顫,他睜開了眼。

混雜著星光的群青色豎瞳緊緊看向風清宴所在的方向,蛇尾擺動的弧度都亂了。

是她的氣息,她回來了!

驚喜的情緒停留在他臉上還沒有一秒,就被擔憂所取代。

但是很虛弱,是因為回來時發生了什麼嗎?

蛇尾重重甩了下,帶得鎖鏈嘩嘩作響,盤踞在鎖鏈上的生物有不少因為沒有防備而摔落下來,繼而被蛇尾拍成肉泥。

果然,不論嘴上說的多麼好聽,那群傢伙都是些靠不住的廢物!

怒意在他眼底積蓄,磅礴而可怕的力量從他的身上爆開,震得周邊的鎖鏈出現些許裂紋。

至於鎖鏈上的生物?

還沒來得及尖叫逃跑,就在力量的餘波中化為一捧捧塵埃,為它們的傲慢和貪婪付出了代價。

見一時半刻掙脫不了身上的鎖鏈,也不能以當前的醜陋模樣去見自己的戀慕者,他的表情變得越發憤怒懊悔。

早知道當初就不自暴自棄了,不然現在就能立刻趕到她的身邊了。

收斂好怒意,深藍色的光芒從他身上浮現,匯聚在他身前,匯聚成一條頭生耳羽,背生四翅的藍蛇。

沒有任何交流,藍蛇在身體完全凝實後無聲離開了這個囚禁之地。

而作為藍蛇出現的代價,創造者身上的黑斑驟然加多,蛇尾尾尖處更是出現了腐爛現象。

不過他臉上沒有半分痛苦,甚至還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

【這次,我絕對不會放手!】

風清宴離開的半個小時後,一隊考察員們手持各項精良裝備,來到了她原先帶待著的地方。

分量不輕的感應管靠近荊棘牆的那一刻,亮起了青光。

雖然很微弱,但對於一路過來毫無發現的考察員們而言,無疑是一個重大發現。

循著指引找過去,卻只得到人去荊棘空,但是考察員們並不氣餒。

因為這對他們而言,無一不在說明使用生命之神力量的物件就在這附近,且離開的時間並不久。

雖然感應柱在感應到力量的瞬間就承受不住炸裂開,但監控還是清晰捕捉到了亮起的光芒屬於哪一個神明。

司掌生命與生長,植物與豐饒,自世界誕生那刻便一直存在的主神之一生命之神——戈邇柏拉。

戈邇柏拉,一位極少與人類產生聯絡的神明,這也使得人類對祇的瞭解少之又少,位於七位主神之末。

在神明冊中,祇最近一次出現是在兩千年前,從光明之神手中奪回某樣東西后,便再無訊息。

現在卻突然出現在藍晨星上,很難不讓人懷疑這裡面是有什麼他們沒有注意到的重大事件發生。

假使能夠找到線索,那人類面對異詭的勝算便又多了幾分。

這次的考察任務非常隱秘,故而活動在這片區域內的任何組織都沒有收到訊息。

這也導致他們的行動需要更加小心,不能在訊息沒有得到確認的情況下驚動任何人。

只是他們的追蹤並不順利,風清宴的反追蹤能力非常完美,再加上自然環境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考察員們沒多久便徹底失去了風清宴的足跡。

與此同時,風清宴已經看到了一處十分符合她醒來後發生墜空事件的地點。

風清宴沒有放開神識對周邊環境進行勘察,即便她的神識足以將這片森林都掃上一遍。

一來她不確定這片森林是否有高階妖獸存在,發出去的神識會不會觸怒到對方的領地意識;二來以她當前的修為,神識放出的瞬間,她就會變回未引氣入體前的狀態。

未經開發的森林原始而危險,在不留下痕跡的同時還需要注意周邊的危險,是件相當費時間的事情。

將拾取的枯枝放進火堆,搖曳的火光照亮了這處臨時庇護所,也驅逐了部分黑暗中的危險。

這一路過來,風清宴想了許多,也從僅有的線索中聯想出了多個猜測。

但因為沒有更多的線索來證實她的猜想,這讓已經習慣了將事情發展掌控在自己手裡的風清宴很不自在。

假如她真如以前看過的小說那般穿越了,那為何她沒有繼承任何記憶?

若是針對她的幻境,其中為她設定的危險又是否過於簡單了些?

將已知的在幻術方面頗有建構的角色都想了一遍,風清宴也沒發現誰有這個作案動機。

畢竟風清宴雖不怎麼自戀,但千年來一直承包修仙界最受歡迎榜榜一的角色,可一直都是她。

就連和風清宴不停做對的敵人,也是對風清宴又愛又恨,有時看到她陷入危險,還會臭著一張臉暗中幫忙。

美其名曰:既然是死敵,那就絕對不會允許你死在別的傢伙手裡!

更別說上仙峰那群恨不得時刻把她放在視線範圍內保護的傢伙,稍有點風吹草動都會跑過來望上兩眼,怎麼可能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動靜。

火光透過五指的縫隙落入墨色瞳仁,看著掌心完全不同的紋路,風清宴神色神色平靜得完全看不出內心活躍的心思。

幽藍與紅色相交的星光灑落大地,肉眼看不見的靈力遊走出自由的軌跡,展現著讓人著迷的濃郁程度。

風清宴將腦中的各種猜測拋空,為火堆填了份新柴後盤腿而坐,體會著比過往都要來的輕鬆的修煉。

龐大的靈力灌入體內,遊走於四肢百骸,匯入丹田進行壓縮煉化,剔除的汙濁從面板毛孔排出。

待到天色明亮,風清宴的身體表面已經積了一層黑漬,未入辟穀的身體也及時的響起了三重奏。

去河邊將自己打理好,順勢摘了些野果,用刀削尖了的木棍上插著一條足有兩斤重的黑背白肚魚。

花了小半個上午才做好這一切的風清宴循著原路返回,打算安頓好飢腸轆轆的腹部再出發。

“嗡嗡嗡——”

芬芳的暗紫色野花上落下一隻胖嘟嘟的蜜蜂,橢圓複眼隨著風清宴的離開發生細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