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消逝,日光普照,樹上的鳥兒剛睜開眼睛,就被院中的動靜驚得一飛沖天。
樊歆領著全殿上下正在跳八段錦,只是場面實在有些不忍直視。
唯一會跳這東西的樊歆站在最前面,動作行雲流水,看樣子很是熟練,她嘴裡還時不時蹦出一兩個“哈”“嘿”。
離她最近的是金木水火土五個貼身宮女,步伐凌亂,手臂僵硬,多次相互碰撞,就沒有一個動作做對過。
其餘的宮人亦是與她們相差無幾,其中有一坨人足可以被稱為全場的焦點。
站在最後面的廚師們,他們個個體型魁梧、大腹便便,卻還在努力地做著動作,不敢有一絲懶怠。
只是他們塊頭太大,稍微做點大幅度的動作,身旁的樹就一個勁兒落葉,地都得震上一震,惹得周圍人頻頻捂嘴偷笑。
廚師們欲哭無淚,眼神交流中透露出悲哀,有一個顏控皇后的悲哀。
在皇城中當廚師不容易,在春沁殿當廚子是千萬個不容易,不僅每天要被嫌棄糕點沒有淑妃做的好吃,而且還要因為長得不如皇后意被迫健身。
樊歆自已跳完八段錦,便開始監督宮人們跳,與其說宮人,倒也不如說廚子們。
樊歆手裡拿著一根荊條,在幾位廚子跟前晃悠,一旦有人偷懶,她就會賞他一道。
幾位彪形壯漢被逼的淚花閃閃,但有苦不敢言。
祥福宮的眼線見此景,偷偷摸摸地又溜出了宮門。
樊歆訓練完他們,又把小魚們喂得肚皮鼓起,而後才磨磨蹭蹭地去填飽她的肚子。
日光將殿內照的明亮。一隻小黑蟲子掉進樊歆的粥中,她正在糾結要不要繼續吃,突然小水遞給她一本話本,“娘娘,這是您的新話本。張掌櫃傳話說第一批最快能在兩天後上市。”
樊歆終於拋下對粥的糾結,開始翻看手中的話本。
一刻鐘後,樊歆關上話本,起身,滿臉歡欣喜悅,意氣風發地喊:“走!去淑妃宮裡!”
樊歆到的時候,謝若婷方從床上起身,看到她來了,又立馬躺下,用被子矇住自已,這一系列動作的完成不過轉瞬,等樊歆走到床前,連她的殘影都沒看見。
重複著幾日前的場景,樊歆趴在謝若婷側躺著的身上,一臉笑意,“若婷~還沒消氣呢?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謝若婷不為所動,樊歆繼續攻克:“你不看是肯定會後悔的。”
謝若婷沉默許久,最後還是遲疑地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樊歆手裡拿著的話本。
樊歆將手中之物舉到她眼前,“看!是你最喜歡的林大音的話本!”
謝若婷聞言,眼中瞬間有了亮光,她一把奪過話本,翻看了前兩頁,瞬間的激動過後,她又變得十分平靜,斜眼睨著樊歆,“我沒聽說林大家出新書的訊息啊,這不會是你杜撰的吧。”
林……大家?樊歆內心不敢置信,一本《農夫的愛》就讓她就被帶到這高度了?她屬實是受之有愧。
樊歆捂住心口,裝作十分痛心的樣子,實則心裡也不是很舒服,哀聲控訴:“你怎麼可以如此想我?!我為了給你賠罪,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拿到這話本,這可是全天下第一本!我自已都還沒看呢!”
謝若婷冷眼看著她浮誇的表演,欲開口拆臺,杏兒卻急急忙忙地跑進來,嘴裡不停叫著:“娘娘!娘娘!林大音作者要出新話本了!”
謝若婷頓在原地,即將出口的話消散在空氣中,換成詫異的一聲驚呼,“什麼?!”
杏兒激動地繼續道:“娘娘!是黃金屋放出的訊息,新話本將在兩天後上市!但是第一批只有三十本!”
謝若婷呆呆地看著自已手裡的話本,問杏兒,“話本的名字是什麼?”
杏兒也目瞪口呆地指著她手裡的話本,“就叫這個《比翼斷翅》。”
剎那間,宮殿之內鴉雀無聲;彈指後,宮殿之內又喧囂沸騰。“啊啊啊啊阿歆我愛死你了!!”謝若婷激動地抱住樊歆的脖子,差點把她的頭甩掉,樊歆用手推她,艱難地說:“放——放開——我——”
謝若婷放開她,又轉身跑去床邊,和杏兒抱著轉圈,難掩激動。
遣散了兩批來檢視情況的侍衛之後,樊歆結束老神在在的品茗,走上前去拿過謝若婷手裡的話本,轉身欲走。
原本興奮過頭的謝若婷登時愣在原地,等樊歆都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才意識到煮熟的鴨子即將飛走的情況,立即一個箭步上去拉住樊歆的胳膊,不讓她離開。
而後謝若婷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將樊歆重新拉到軟榻上,同時親自給樊歆續上茶,但因為眼睛直勾勾盯著樊歆的話本,茶水溢位,幸好案几足夠大,否則難免不會滴到兩人身上。
杏兒在兩人中間收拾殘局,謝若婷到樊歆身後,幫她按摩肩膀,“阿歆~你這是幹什麼?不是說這話本是送我的嗎?還是給我吧。”她的手不老實地伸向話本。
樊歆一掌拍開,“某人方才不是也說這話本是我杜撰的嗎?”
謝若婷欲哭無淚、後悔莫及,“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貴為皇后,應該不會和嬪妾計較的吧。”又一次被打手,謝若婷撅起嘴巴,看上去委屈巴巴。
樊歆冷哼一聲,“這時候想起我是皇后了?你還是淑妃呢,地位也就僅次於我,少來這套。”
謝若婷放棄抵抗,將樊歆往裡擠了擠,坐到她身邊,把頭靠在她肩上,衝她不停眨眼睛,一臉諂媚,“那你要怎麼樣才肯給我?”
樊歆忍住笑意,故作思考狀,“你……讓我想想,你好像沒有什麼能為我做的事情呢。”
“怎麼會?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比如?”
“比如……半月後的太后壽宴我來主辦!名義上是你來辦,活兒都交給我就行。可以嗎?”
樊歆眼睛一亮,立馬答應:“可以!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到時候可別賴賬,小水、杏兒都是目擊證人。”
小水捂嘴偷笑,她可以少做點活了!杏兒一臉哭相,她家娘娘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爛,還連累了她們。
謝若婷如願將話本收入囊中,樊歆不禁有些疑惑,“話本兩天後不是要上市嗎?雖然數量少,但不至於連你都搶不到,何必這麼興奮?”
謝若婷滿面紅光,眉飛色舞地說:“你都說了這是全天下第一本,當然值得興奮,有了這本,我在其他書迷面前得多有面子。對!我現在就要寫信廣而告之,你要是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我改天去看你。”
樊歆朝她揚了揚拳頭,咬牙切齒地走出去,低聲抱怨,“這個沒有良心的傢伙!”。
“娘娘您剛才說什麼?奴婢沒聽清。”
樊歆若無其事地擺擺手,“沒什麼,你們先回去吧。我去星鑑。”
樊歆到達星鑑門外,隱約看見一人坐在臺階上,好像在等待什麼。
樊歆走近一看,原來是北水,而對方看見她,眼中立馬迸發出喜色,但很快又被壓制消失,恭敬地向樊歆行了禮。
樊歆頷首,沒有給他多餘的目光,快速朝雲辰殿走去。
北水獨自站在門外發呆,隨即又變成笑臉,快步追上樊歆,輕快地說:“皇后娘娘可是來找鑑主的?”
樊歆放慢腳步,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北水選擇性忽視了她沒有溫度的眼神,自顧自說道:“鑑主去別國視察了,一月後才回來。”
樊歆猛地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盯著北水,雖然沒開口說話,但眼神中分明寫著“師父去視察了居然不告訴我?!”
北水燦爛一笑,“鑑主說如果你來了,就去左殿讀書,不準偷懶,他回來要檢查的。”
樊歆臉色隱隱有些發黑,冷哼一聲,朝左殿走去,北水緊隨其後。
樊歆在書桌前落座,看著眼前的五大摞書,恨恨地說:“這老頭不告訴我也就算了,還給我佈置這麼多工!”說罷樊歆猛地將手砸在桌面上,案桌輕微晃動了一陣,感受到爽快的痛意後,她輕撥出聲,瞬間握住負傷的手,不停吹氣。
北水站在不遠處的書架前,關注著樊歆的一舉一動,將她活潑俏皮的一面盡收眼底,露出如春日暖陽般的笑容。
樊歆察覺到他的目光,抬頭看向視線的主人,銀白星光將他的臉照耀得更加白淨,溫暖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嘴角的兩個小窩誘發出別人戳一戳的慾望。
樊歆內心不免動搖:這人長得屬實不錯,不過仍是不及祁政。只看了他一眼,樊歆便把注意力轉向那堆書上。
殿內無數星光照明,黑木書架林立,墨香陣陣沁人,樊歆和北水一人立於書架前,一人坐在桌前,臉上的認真如出一轍,場面堪比畫中境。
解決完一摞之後,樊歆停下稍事歇息,抬頭望向北水的方向,竟一時被吸引得忘乎所以,痴迷地走過去。
樊歆盯著懸浮在空中的金色文字,一手捂住驚訝得合不攏的嘴巴,“這是什麼?”
北水見她這般模樣,忍不住笑出聲,“鑑主沒有教過你嗎?這是星文,每位占星師都必須識得。”
樊歆臉上的驚訝尚未褪去,“沒有。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文字,師父居然不教給我!”
北水眼中也浮現出驚色,“什麼?可那些書你怎麼看?”他手指向桌上剩的四大摞書,“我之前看了,現在桌上的那些全是星文書。”
樊歆疑惑地“啊?”出聲,快速走到桌前,翻開一本書,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浮現在空中。
樊歆無語,還能有比玄樞更不靠譜的師父嗎?她掃視著那堆書,面露難色。
北水看出她的為難,歡快地蹦到她面前,“不如我來教皇后娘娘識星文吧。”
樊歆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看著他痛苦地問道:“難嗎?”
北水笑著回答:“不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