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好’】
“吱嘎——”
粉筆在黑板上折斷，發出一聲尖銳的響聲。
葉青釉原本就覺得紙條上的那行文字刺眼，被此聲音一激，更覺幾分不適。
好在，講桌上的老師並未關注到下面的動靜，仍是在繼續講課。
而葉青釉，稍一沉吟，仍然定睛往下看去：
【他說‘好’。
他問我什麼價格。
我和他說，三千塊。
嗯
我聽說你爸是小領導，你媽媽是老師，對吧？
你爸媽平常總來接你，看著就面善，還願意讓你跳級，給你安排好了出路
你在幸福中長大，肯定不能理解我為什麼願意為了三千塊錢做出這樣的事情。
不過，誰讓我身邊的人都這樣呢？
在我從小長大的紅燈區裡，92，95，98這幾個數字並不是什麼油號，而是代稱，分別對應低階，中級，高階的服務。
而最貴的98，一次收費都沒有三千。
我報了自以為的‘高價’，我還很慶幸自己遇見的第一個人是他。
畢竟他看著很年輕，也沒有那麼猥瑣。
我覺得我肯定要走上我媽媽的老路子了。
不過，那個男生卻對我說：
‘可你這樣子不值三千塊，只值三百塊。’
我知道，你肯定以為，這個男生想要講價。
不是。
他不是講價。
他對我說，如果擦掉紅到豔俗的妝，如果將亂蓬蓬的頭髮紮起來，如果我換掉偷的絲襪，或許我能得到三千。
而如果
如果我願意回學校，好好讀書，考上一個好的大學，學一門技藝，或是得到一個好的工作，接觸到一個有錢人，我一次或許就能得到三萬，或者更多。
皮肉是齷齪的，是汙穢的，是是會緩慢鬆弛的。
他對我說，如果非要做皮肉生意，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價格賣的更高一些呢？
怎麼說呢
我從沒有說過我是個聰明人，對吧？
我覺得他說的非常有道理。
我媽媽也是這樣的，一開始五百，後來三百，兩百，五十。
我到時候可能也會有個娃娃，如果到時候娃娃和我一樣，也得穿著偷來的大一號衣服站上街頭
我根本不敢想這種‘如果’。
所以，我離開了車窗旁。
那個男生可能見我真的很可憐吧，又對我說了可以去找誰幫助之類的話，是的沒錯，我剛剛同你說要食物的方法，都是他教我的。
我去找了很多人，死纏爛打讓社群給我辦了補助，讓我能夠繼續上學。
不過
上學可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兒啊TOT
你說到底為什麼有些人的天賦那麼好，讀書也那麼好呢？
我從來沒有想過，從三百到三萬的前進路上，原來是數學的鴻溝啊！
而且，到底為什麼書上能攢到那麼多的怪人——
總是把兔子和母雞關在同一個籠子的農民！
閒著沒事總喜歡打翻墨水的小馬虎小明！
非要用影子來測量建築物高低的瘋狂建築師！
喜歡一邊注水一邊放水的泳池管理員！
從兩頭開始修的默契甲乙包工頭！
一直打折促銷卻從不破產的超市老闆！
每天去學校總等著家裡人追上的“淡定人”！
你瞧瞧，這些都還算是人嗎！？
很氣。
真的學不會。
哪怕是把我榨乾，打死，我也真的學不會。
所以，我又想出來一個好主意。
我決定跳過提升自己階段的方法，試試能不能直接在學校裡面就談到富二代！
而目標，當然就是那天教會我的那個男生啦！
嘿嘿嘿！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聰明！
我特地打扮的清純了一些，在他面前晃，吸引他的注意力，用崴腳的藉口和他相處，然後告訴他我之前是走錯了路，所以才想不開犯了錯
然後他果然就成為我的男朋友啦！
嘻嘻，說這些你可能不懂。
但是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啊。
可我真的找不到人說這些，和別人說，別人估計只會覺得我拜金吧
不是所有人都會讀書，也不是所有人都得成為好人。
大家都有天賦，有出息，我的出息哪怕就到這裡，我也真的，真的已經很滿意了。
誒，怎麼不知不覺就寫了這麼多！
雖然知道寫了你也不會懂，而且還得冒著被老師發現的風險
但是寫都寫了，算了，等會兒我還是遞給你吧。
你一定要記得哈，等會兒你家長來了，一定幫我籤一下請假條，這樣我就可以出去過夜啦。
談好這個戀愛，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謝謝謝謝！！！O∩∩O】
小小的紙條尾被強擠下了一個笑臉，葉青釉盯著紙條尾看了又看，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這個黃秀麗，腦子確實是不好使。
她確實是開心的。
葉青釉在心中小聲的‘嘖’了一聲，眼見還有最後五分鐘下課，將紙條揉成團，重新起了一張紙，寫道：
【所以，他也給你花錢了很多錢，對嗎？
你們雖然腦子都不是什麼正常人，但是真的彼此相愛，是這個意思嗎？
你們做過什麼事情？
做愛？接吻？牽手？
這些事什麼樣的？
牽著手並肩走的時候，會有被螞蟻啃噬的感覺嗎？】
這回紙張傳信的對話很長，問答也很多。
可萬般的鋪墊，千種的疑問，其實都只為了遮掩住葉青釉心中最想要問出的那一個問題——
你們牽著手並肩走的時候，也會有被螞蟻啃噬的感覺嗎？
葉青釉如此迫切的想要知道那日在破舊出租屋中走出來之後，她手上，身上，腦海中，甚至是血管中，如病毒一般瀰漫而起的感覺究竟為何。
為此，她甘願同黃秀麗耐心周旋。
為什麼呢？
到底為什麼呢？
葉青釉不明白。
不過，似乎比葉青釉明白的人，卻多的很。
那頭很快傳來回信：
【嗯嗯嗯？
你怎麼問的那麼詳細？你你是不是也早戀了？
我想想，你是不是喜歡咱們學校高三，總是彎著眼睛對你笑，總是來接你下課的那個男生？
我男朋友好像和我提起過他，說他是個大學霸。
誒，我這腦子，他叫什麼來著我忘記了
哦，好像叫做，越明禮，對吧？
嘿嘿，什麼牽手像螞蟻咬，說的那麼詳細，你肯定經歷過吧！
你喜歡上他啦！】
葉青釉一震，還沒等回過神來，一隻角尺直直落在了她的課桌之上：
“葉青釉，黃秀麗，你們傳了一節課紙條了，還沒傳夠？”
“下課來我辦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