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他能站起來

嚴小語的面容在扭曲，他的身體在止不住的顫抖，似乎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隨時都有可能失控。

每個人對催眠的反應都有差異，就像過敏一樣，有些人在催眠的世界裡餡的太深這可能會驚嚇過度留下創傷。

與普通的心理暗示不同，睡夢催眠具有一定的危險性。

所以看到嚴小語這樣的反應，甦醒也不敢繼續下去。

僅靠半天的時間就想解開對方的心結，這顯然是不可能得事情，慢慢來總是才是最常規的做法。

重新將手掌放到嚴小語的面前，提高几分聲調開口。

“嚴小語，你還能不能聽到我的聲音。現在我要求你立刻轉身，找到你來時的那道門，那裡是回來的路，立刻離開大火，從門裡回來！”

“門？”面容扭曲的嚴小語嘴角里擠出這個字，但等了半天他的表情依舊痛苦沒有半分的舒展，這說明他比沒有按照甦醒說的照做。

這種怪異的行為令人迷惑，按理說趨利避害是人類的本性，常理來說，身處一場即將把他燒死的大火裡，逃跑才是最正常人的邏輯。

而且自己的聲音是從他心底想起的，對催眠中的他像是一種無聲的指引。一般被催眠者是不會拒絕的，但眼前的這位，偏偏就是沒有照做。

這太奇怪了，他在那即將燒燬的房子裡看到了什麼？竟然心甘情願的被燒死也不遠出來。

而且火場的場景他是沒有親眼見過的，他腦子裡到底幻想出了什麼東西？

沒有事情給自己考慮這些問題了，現在必須先結束這段催眠。

掰開嚴小語半睜著的眼睛，稍微檢視一番對光的反應後重新開口。

“嚴小語，我現在就在門外，當我數到三之後，你會被我帶離著火的房子回到現實……”

甦醒準備話未說完，只見輪椅上的嚴小語猛地睜開雙眼，瞪圓了的眼珠彷彿要掉出來，離近看了格外嚇人。

“我不能走。”

瞪圓的眼珠裡沒有神采，渙散無光，他眼前所能看到的似乎依舊不是現實。

那隻握住甦醒手腕的手掌格外用力，就像是裹上了一圈鋼筋般無法掙脫。

甦醒知道，對方依舊是出於恍惚狀態，並沒有完全清醒。

這種時候的嚴小語反倒沒那麼失控了，所以甦醒就沒那麼著急把他帶回來，甚至還想趁機詢問出對方究竟看到了什麼。

“嚴小語，你為什麼心甘情願的被火海吞噬也不願離開？告訴我，你究竟看到了誰？”

埋葬著悲傷的眼睛裡緩緩滑落一滴眼淚。

“我不能忘記，我必須想起來。我想做個好丈夫，好父親，但我卻親眼看著她們在我眼前被燒死卻無能為力，我想要救所有人，但我每一次都是差那麼一步。

不只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是所有人。

我就……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我眼前掙扎，直到死去，最終化作我耳邊的冤魂不斷誦唸著死之前的痛苦。

而我這個廢人卻什麼也做不了，不能報仇，也……不能阻止悲劇。

我還活著的理由到底是什麼？苟延殘喘至今，卻只剩下了滿心悲痛，我不斷地懲罰自己，提醒這條靈魂，活著就應該去做點什麼。

但火裡的煙太濃，我連他的臉都沒法看清。蘇醫生，我好害怕，我害怕等我撥開煙霧看到那張臉就是我自己……”

說完，那張抓住甦醒手腕的手漸漸無力的垂了下去，而他整個人也如同死了一般歪著頭靠在輪椅上沒了反應。

催眠如同可以控制的清醒夢，所以夢裡的火不會真的把他燒死，所以他現在應該情緒波動太大暈過去了。

沒有去管被捏著通紅的手臂，甦醒連忙抽出桌上的筆記本開始記錄。

剛才嚴小語說的一定意有所指，而不是瘋子的胡言亂語。

經過剛才的問話，甦醒有點懷疑這傢伙是不是真的經歷了這場大火只是他自己忘了，如果這條假設成立，那麼車禍可能就是假的。

這兩點翻看的基礎資料裡也是這麼寫的，但甦醒比沒有完全相信，這一點還是擺脫警察那邊查一下更靠譜些，無論是車禍還是火災，應該都有記錄的，徵求同意的話，應該能查。

只是……

甦醒看著本子上被記錄下來的所有人不禁陷入了沉思。

不只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是所有人。我親眼看著他們在我眼前掙扎死去，最後變成耳邊的冤魂……

這說的到底什麼意思？

之前已經確定嚴小語他其實是看不見林路的，所以他只是幻想自己看見了。

“親眼看見他們死去……然後變成耳邊冤魂……這傢伙該不會是個連環殺人犯，精神有問題然後到處殺人吧？”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第一時間就被排除了，畢竟很難想象一個輪椅上的殺人犯是怎麼一隻手推著輪椅一隻手提著刀到處砍人的。

如果不是他殺得話，那麼……真的就如他所說，有另一個在殺人，而他在試圖追殺那個殺人犯？

這更荒唐，要真有兇手，很顯然報警才是最正確的想法。

大膽的想法被暫且擱置，畢竟落霞市就算在不怎麼太平，但還沒到兇殺遍大街的地步，又不是哥譚。

這種情況更多可能是因為病人患有被害妄想症或者自罪妄想症。

把電視裡看到的新聞全幻想成跟自己有關了。

甦醒正這麼認真的想著，不知不覺間就把後背面向了輪椅上昏迷的嚴小語。

他沒注意到的是，輪椅上的嚴小語竟然緩緩地再度睜開雙眼，他漆黑的雙眸深邃而詭異，彷彿一口深不見底的幽潭。

面無表情的臉上肌肉時不時的抽搐一下，配上那一動一頓的腦袋，顯得格外恐怖。

甦醒的後背依舊毫無防備的展現在他眼前，而這個時候，輪椅上的嚴小語居然撐著輪椅的扶手試圖站起身來。

他這雙腿本該在那場車禍裡癱瘓了，但此刻居然穩穩的立在了地上，若不去看那副輪椅，恐怕所有看到的人都會以為他是個無缺的正常人。

暖色的燈光下，他那身影就站在那裡緩緩抬起虛握著空氣的右手。

他的手裡什麼都沒有，但如果稍微聯想一下的話，很容易就能看出，他這個虛握的姿勢像極了正捏著一把尖刀，隨時準備朝著面前的背影狠狠刺傷十幾刀。

“蘇醫生……”

林路的聲音在身前響起，身為詭異的他，落在甦醒耳邊的聲音居然聽起來有些驚恐。

不等詢問這傢伙又犯什麼病，背後就響起了嚴小語低沉而詭異的聲音。

“呵呵呵——你還要再殺多少人才甘心？我已經太累了，就讓我殺了你一切結束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