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改變什麼的這個問題讓嚴小語楞了一下。

他看向自己那雙纖細白皙,彷彿天生就為彈鋼琴的手,又看向現在坐在輪椅上失去知覺的雙腿。

“是啊,我又在想改變什麼……”

甦醒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翻開一旁的筆記本用鉛筆寫下“幻視未來(既視現象?)”

又在下方寫出“看見詭異”並在後方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如果說看見未來跟他癱瘓的這雙腿有關,他是因為某種原因失去這雙腿所以精神偏執的情況下幻象出這套說法,以試圖避免悲劇的發生。

但看見詭異這間事又該怎麼解釋呢?是真的能看見,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嚴先生,冒昧的問一句,你這雙腿是……?”

甦醒再度發聲,而嚴小語也只是失了一會神之後才淡淡開口。

“車禍。”

“車禍?”

“嗯,那天我著急回家,所以車開的很快,快到我都沒注意一輛橫向撞過來的貨車。”

說著,他的嘴角泛起重新艱難的勾起弧度,口吻在反覆平息下也變得輕鬆許多。

“幸好,這麼劇烈的碰撞,失去的只有我這雙腿,對方並沒怎麼受傷。而我,犯了這麼嚴重的錯誤,至少老天爺只是收走了一雙腿,看似殘酷,但至少留我一條命不是嗎?”

他看起來好像很樂觀,表面上來看,不像是因為失去雙腿而導致某種偏執。

甦醒暫時沒有去翻看對方的詳細資料和病例,一是作為一名心理醫生,當著病人的面埋頭翻資料會讓對方產生不信任感,二是因為,這只是第一次的談話,他的問題跟林路不同,林路那傢伙是真見詭了,他本身腦子並沒有毛病。

第一次談話,甦醒想透過自己的方式摸清對方,然後再跟資料進行比對。

但如果先看資料的話,接下來的談話容易被固有影響所束縛,陷入某些思維陷阱。

不是因為癱瘓的話,那是因為什麼呢?

“嚴先生應該已經結婚了吧?但為什麼把婚戒摘了呢?是因為你的妻子,嗯……離開你了嗎”

甦醒略微思考,才決定用離開這個詞。

他的這個習慣還保留著,說明戒指是剛摘不久的。

提到自己的妻子,男人的眼神重新暗淡,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悲傷的事情,十根手指緊緊糾纏在一起,直到關節發白,指頭充血變紫。

“她怎麼了?”甦醒再度出聲,他感覺自己應該是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死了。”

嚴小語自我調節的做了個深呼吸之後,嘴唇蠕動最終說出了這兩個字。

“能不能說說她是怎麼死的?是……車禍嗎?”

對方妻子的死亡,讓甦醒很自然的聯想到之前提到的車禍。有沒有可能,正是因為他因為駕駛車輛導致妻子去世,所以自責之下才想要改變什麼?

面對追問,男人只是搖了搖頭,在抹了一把臉之後就沒有隱瞞的如實開口。

“並不是車禍。是火,她是被火燒死的。那場大火不僅吞噬了她,還帶走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兒子五歲,女兒也才剛出生不久……

我分明早就看到的,我分明就意識到那場大火會燒起來,但我根本沒有在意,我以為那只是幻覺,我明明早有預感的。”

原來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你意識到自己能看見未來這件事情是大火發生之前,還是之後。”

“當然是之後,否則我有怎麼會相信,我所看到的就是未來,就是不可改變的即將發生的事情。”

既視效應。

甦醒此刻大概有八成的把握能確定對方口中所謂預見未來只不過是典型的既視效應。

他其實並沒有預見到什麼,只是這件事發生之後他的大腦將曾經的記憶重新以某種看似合理的方式編排,致使他認為這件事情曾經發生過。

至於剩下的三成,之所以不能百分百肯定,那是因為這麼簡單的事情別的心理醫生不可能看不出來,如果真的這麼順利,那麼他現在也不會坐在自己的面前。

“我知道。”

甦醒剛想開口,那嚴小語就搶先一步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們心理醫生能用很多科學的方式來解釋我們普通人眼裡難以理解的東西。蘇醫生,您是想說既視感對吧?又或者叫既視效應。我不太懂你們對它的具體稱呼,但我猜你一定也是想這麼說對吧。”

盯著那雙眼睛,甦醒有種異樣的感覺,就像這傢伙比任何人都要清醒,而自己才是那個病人。

見要說的話已經被對方猜出來了,於是也不否認,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確實是這麼想的。

“正常情況下,對這件事我想沒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雖然我們醫生這套理論並不能解釋所有發生在人身上的怪事,尤其是關於人類精神的。

但就你這件事而言,我認為既視現象要比你的預見未來的說法更加合理。”

說完,甦醒十指交叉重新坐直身子。

“當然,我也不是說我作為心理醫生說的就一定都是對的,從而否定你口中的一切。我甚至更願意相信你說的才是真的,畢竟這種能力也算的上是超能力了吧?但我希望你能有其他案例來說服我。比如你要能不能猜到我今晚會吃什麼?又或者我隨便寫一個數字,你能在看到之前說出來?”

嚴小語推動輪椅,往前跟近了幾分。

“我只能看到關於我的事情,至於蘇醫生你的未來,能看到的也只有你自己。其實我們每個人都能看到,只是大多數人都忘了而已。”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沒有辦法能自證是嗎?

甦醒大概也能猜到,所以也不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因為繼續追問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

於是略作思量之後準備換一個方向。

“好吧,那我們話題回到最初,你說你能見到詭異,我想知道你能看見它們這件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車禍之後。我想應該是我從鬼門關之前走了一遭算是半個死人,所以才能看見它們。”

嚴小語甚至為自己的答案找了一個看起來相對合理的理由。

“你的妻子和孩子也死了,你有看見詭的能力,我想知道你有沒有看見過她們?哪怕一次。”

車禍,大火,看見詭異,預見未來。

它們之間必定互相關聯,確定能預見未來是在大火燒死他妻子和孩子之後,而能看見詭異是在車禍之後,那麼車禍與大火之間又有什麼聯絡呢?哪個是先一步發生的?

嚴小語突然就沉默不語,他眼眸低垂直愣愣的盯著地毯上的花紋。

他沒有回答,但甦醒大概已經猜到了。

答案是沒有,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見過。或許他所謂的看見詭異也只是一廂情願的希望自己能看到,他希望自己的這個能力能看到已故的妻子和孩子。

這麼來看的話確實解釋的通,但……真的就這麼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