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有火車過來,拉響了汽笛。

李大軍方才出了一身的汗,這會兒給火車激起來的風一刮,渾身上下涼颼颼的。

劉強已經沉默很久了,但控制著自己的手還是很用力。

這讓他很有些毛骨悚然,生怕對方一個情緒激動,就把自己脖子擰成了麻花。

“兄弟,聽我的,你現在跑吧。我一定不會告發你的,這裡就是火車站,你扒個火車,隨便往南往北。”

這個年代的火車速度不快,火車更是因為滿載,在進站之前很遠就開始減速,偷上偷下鬥很簡單。

也正因為這個,有很多人在火車上討生活。

不得不說,李大軍給的建議很中肯。

但劉強既然知道自己是被冤枉,怎麼可能就這麼屈從?

“如果是我犯了罪,我自然會伏法。現在別人因為這麼屁大點兒事兒要冤枉我,還讓我下半輩子隱姓埋名,可能嗎?”

“你鬥不過他的。”李大軍有些頭大:“你以為陳書同只是玉蘭酒廠的廠長嗎?沒那麼簡單的,我有訊息,最近他可能要繼續高升了……”

“就算這種事情過了,他想要折騰你,只要你在體制內,你就逃不掉的。”

“還不如換個地方重新來過。”

不得不說,李大軍很有做思想工作的能力。

但是想要讓一個大好青年放棄自己的人生,又談何容易?

劉強心思千迴百轉,最終還是決定要試一試。

“你知道陳書同家在哪兒嗎?”

李大軍頭皮一下炸了,他顫聲道:“兄,兄弟,你可別一錯再錯啊。你要知道,陳書同的老婆的舅舅可是市公安局副局長,你真給他滅了門,估計除了偷渡出國,你也沒其他路走了。”

他還以為劉強氣憤之下,要把陳書同一家給滅門呢。

劉強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啞著嗓子道:“別廢話,你就告訴我地址就是了。”

李大軍哭喪著臉:“兄弟,你這是一定要走上犯罪的道路上嗎?”

話沒有說完,就覺得自己的脖子一緊,只好吞吞吐吐地說出了陳書同家的地址。

一聽地址,劉強就一個頭兩個大。

那個地方連個門牌號都沒有,也沒有什麼參照物,哪怕李大軍說的熟悉,他也沒有信心直接找到。

更重要的是,他還害怕這貨會給自己說假訊息。

李大軍無奈之下,只好討價還價:“那你總要我把外面的人給打發了吧,他們長時間沒見我回去,萬一報警了不更難辦?”

劉強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此時,正好有一班列車到站。

李大軍腳步沉重,從火車站出站口擠了出來。

在他的身後,劉強藏身在人群之中,遠遠地監視著。

他沒有辦法,後面這個殺神,可真有能力今天把他全家給滅了。

這他媽都什麼事兒啊。

然而他的沮喪並不僅僅止於此。

當他準備繞到圍牆處和自己人匯合的時候,卻愕然發現這幾個小子已經坐在張大偉牛肉滿的攤前大吃二喝了起來。

特別是那個黃毛,喝的爽利,還脫掉上衣赤著膊,和寸頭在猜拳行令。

好懸沒把李大軍的鼻子給氣歪掉。

老子在那邊九死一生,你們在這邊大吃二喝是吧。

他噔噔噔幾步走過去,從桌子上拿起一瓶啤酒,鐵青著臉一飲而盡。

黃毛笑著站起來:“科長,抓到劉強了沒,抓到了陳廠長可是要給你記大功的。”

看李大軍臉色不善,寸頭也站起來幫腔:“我們幾個想要去支援你來著,可車站的人不讓進,想著科長你身手不凡,就在這裡開好了酒,等著給你慶功呢。”

“現在科長回來了,雖然沒抓到人,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家來敬科長一杯。”

幾個人紅紅鬧鬧地站起身,要給李大軍敬酒。

後者卻甕聲道:“你們喝著,我去辦點事兒,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頭也不回,蹬著腳踏車就走了。

見他走遠,黃毛撇了撇嘴:“大家坐下喝。”

寸頭笑道:“這貨這麼晚,不會是去文明路了吧。”

眾人哈哈大笑。

……

夜幕下,李大軍帶著劉強來到了小康村。

小康村位於玉蘭縣城北的邊緣。

說是小康村,其實很多人都管這裡叫腐敗村。

村子不大,兩百多戶,全部是清一色三間兩層半的獨院,整齊劃一。

這還是九十年代初,玉蘭縣時任縣委書記搞出來的一個小區,裡面住著玉蘭縣大多數的副科級以上的幹部。

當然,這個縣委書記後來也因此下馬。

如果沒有李大軍的帶路,劉強還真的很難在這阡陌中找到位置。

陳書同的家就在腐敗村的邊緣,這也說明當年在買房子的時候,他還沒有現在身份的顯赫。

劉強下了車,先從路邊找到了半塊兒磚頭。

李大軍攔住了他:“不用,陳廠長的老婆討厭貓狗,家裡沒有寵物。”

劉強點點頭,看了看不算高的圍牆,一個小的助跑,就翻身躍上牆頭。

根據李大軍提供的訊息,陳書同的老婆住在二樓。

所以,他也沒有直接跳進去,而是躡手躡腳地順著牆沿摸過去,很順利就爬上了陽臺。

這時候,就能聽到有空調製冷劑的嗡嗡聲。

劉強腳步更輕,先是試探性地推了一下陽臺上的門,裡面被反鎖著。

他也沒有試圖開啟,而是轉到窗戶那邊。

還好,不是農村那種常見的往外推的,而是現在很少見的鋁合金推拉窗戶。

窗戶開著一條小縫,從縫裡往外絲絲冒著涼氣。

狗日的,尋常人家開個風扇都摳摳搜搜的,陳書同家裡空調都沒關過,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窗戶被無聲息地拉開,劉強沒有急著進去,先借著月光打量了一下里面的情況。

月光下,房間裡的陳設並不算繁雜,在正中間的床上,一個人側躺在那裡正沉睡著。

還好,窗戶前沒有擺放什麼雜物,直接跳進去就行。

眼見成功就在眼前,他屏住呼吸翻進屋裡,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

適應了光線的他看著床上的陳書同老婆,忍不住地“咕咚”一下,嚥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