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走到縣城邊緣的時候，劉強的一句問話把林晚音從驚變中喚醒。
身邊的女兒早已經在車輛的顛簸中陷入了沉睡。
她雙目失神地看著遠處朦朦朧朧的街燈，彷彿嗅到了文明的氣息。
想想不久前發生那慘絕人寰的事故，大顆大顆的眼淚再次滑落。
劉強開著車，聽到後面再次出現的無聲哽咽，微微嘆氣：“你有手機嗎？有的話我告訴你一個電話號碼，你先給醫院打電話讓準備一下。”
這個年代的電話還不太普及，在電視臺工作的他記性又很好，醫院這種重要的電話記得很清楚。
“你丈夫的傷太重了。”
說到這兒，他還伸手探了探秦輝的鼻息，已經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林晚音如夢初醒，連忙湊上來檢視自己丈夫的情況。
但動作急了一些，嘴唇擦著劉強縮回的手臂。
她沒覺得什麼，倒是劉強心中一蕩，有些回味那股冰涼滑膩的感覺。
按照劉強報出來的電話撥打過去：“你好，我丈夫受了重傷，我們馬上會到醫院，希望你們能幫忙準備一下。”
少頃，電話掛掉，她哆哆嗦嗦地又打出了一個電話，電話一接通，哽咽變成了嚎啕：“爸，秦輝出事了，在……在……這是在哪兒……”
她抬頭看了一眼，前面就是醫院。
根據醫院門頭上的霓虹燈，她報出了自己的位置。
“這裡是玉蘭縣第一人民醫院，對，你們快過來啊，情況很不好……”
哭哭啼啼中，車輛停下，有醫生跑了出來，看到秦輝的狀態，悚然大驚，連忙抬上了擔架，開始急救。
等林晚音打完電話，匆匆抱著女兒藥跟進就診大廳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送他們來的那個年輕人。
那個在黑夜中給她和女兒帶來光的解放軍，停下腳步，四處打量。
只是劉強早已經趁機隱入了黑暗之中。
他之所以快到縣城才提醒林晚音打電話，就是要搶在對方報警前離開。
出了醫院大門，他很快閃進黑暗中的呼痛。
現在正值盛夏，指不定就會碰上治安巡邏的，那就徹底完蛋。
經過這一晚上的折騰，他現在是又餓又渴。
幸好手機雖然丟了，但錢包還在。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錢包裡還有剛發的三百多元的工資，足夠他花上一段時間。
這個點兒想要弄點兒吃的，就只有火車站附近有通宵營業的夜市了。
醫院距離火車站有五六里路，以他的腳程，也就半個多小時的事情。
剛走了沒多遠，劉強忽然聽到有警笛聲在夜空鳴響。
當時就一個激靈，猶如一頭大狸貓一樣，“嗖”地一下飛身上牆，目光敏銳地四處打量。
就準備發現一個不對，馬上逃竄。
過了一會兒，警笛聲逐漸遠去，這才想起來，公安局就在附近，應該是大半夜出警了。
等等？出警？
劉強想了想，應該是那女人報了警。
看來今天的事情就不會善了了。
聽動靜，出去的車應該有四五輛，這讓劉強不禁有些咋舌。
要知道，縣公安局一共才有十幾輛車，加上備勤的，在外的，幾乎一次性把家底給掏空了。
這麼一個案情不算複雜的案件出動這麼多人，看來這個女人家裡面不會簡單。
要不要回去尋求一下幫助？
這個念頭在劉強腦海中一閃而逝。
算了，人家老公生死不知，這時候還要扯著人幫忙，多畜生才能做出這種事情？
一路上思索著，劉強來到火車站的夜市攤子。
廣場上，燈光下，十幾個餐車一字排開。
在餐車的兩側，零零散散地擺著些小方桌和矮凳子。
這時候吃飯的，只有半夜下車的旅客或者二半夜不睡覺的酒蒙子。
劉強習慣性地走向張大偉牛肉麵，半道上想了想，還是去了最偏的一個餛飩攤。
能少在熟人面前暴露就少在熟人面前暴露。
餛飩攤的生意明顯不如其他家，見劉強走過來，攤主連忙起身招呼。
劉強要了一份小餛飩和一瓶礦泉水，就在那裡靜靜地等著。
“不來瓶啤酒嗎？這麼熱的天。”
聽到酒，劉強整個人都不好了。
媽的，喝酒是不能再喝酒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喝酒了。
他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很快，餛飩和礦泉水送了上來，他先一口氣幹進去多半瓶的礦泉水。
清涼的液體滑過咽喉，滋潤心肺。
再嘬上一口滾燙的餛飩湯。
紫菜和海米的鮮香在口腔中綻放，一直以來的惶恐不安都減輕了少許。
劉強忍不住道：“老闆你這餛飩可以啊，怎麼擺在這麼偏的位置上。”
攤主是一對五十多歲的老夫妻，聽了劉強的讚揚，樂得合不攏嘴。
“好的位置就那麼多，誰能全佔過來，這樣就很好。小哥如果你喜歡，以後常來啊。”
聽到常來兩個字，劉強的心情黯然。
等下他就準備先去買幾張火車票，天亮以後，再去偷偷看一眼林曉，就要離開玉蘭縣了。
下次再回來，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黯然神傷中，碗裡的餛飩都不香了。
劉強正在這裡味如嚼蠟，一陣腳踏車鈴聲把他驚醒。
抬頭看去，就見幾輛腳踏車銜尾而來，大呼小叫的。
他的眸子一縮，這特麼不是玉蘭酒廠保衛科的那幫孫子嗎？
雖然只是很短暫的接觸，但作為一個曾經的偵察兵，在短時間記住別人特點是基本功。
這幫孫子怎麼這會兒來這邊喝酒了？
是警察去做完了筆錄了？
沒道理啊，做完了筆錄他們也得回去老老實實的上班看大門，怎麼跑這兒來了。
劉強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下意識地就開始尋找退路。
還好，幾輛腳踏車並沒有在餛飩攤停留，直接騎到了張大偉牛肉麵前。
“四個砂鍋，兩個小菜，啤酒先來兩打。”
李大軍拿出領導的氣勢點菜，同時轉過頭來對劉強這邊喊了一聲：“來碗餛飩。”
“你們不知道，大偉家的牛肉麵雖然不錯，但是那邊的餛飩才是一絕……”
正在給人安利的時候，他猛然一怔，大吼一聲：“劉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