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目前的情況看,武清郡鬼域法則對人、對鬼同樣適用,這一點倒對我們有利。”趙福生道:
“不過我們也要更加謹慎,以防厲鬼混入人群之中,防止被叫魂。”
眾人心中一凜,俱都應了一聲。
苗有功、伍次平畏懼的看了揹著棺材的劉義真一眼,見他神色如常,彷彿對於棺內裝了鬼並不畏懼,心中對萬安縣眾人力量又更高看了一眼。
經此一事後,餘靈珠也怕出事,當即加快了腳步:
“南園距離東園不近,就是清理人群,乘坐馬車,也要半個時辰的路程——”
她說話時語氣有些沮喪:
“我們如果這樣步行,沿途可能遇鬼——”
“無妨。”趙福生搖了搖頭:
“滿周可以開鬼道借路,但卻需要一個熟悉的引路人。”
“引、引路人?”餘靈珠微微一愣,重複了一聲。
孟婆點頭:
“滿周可以在一個熟悉路徑的人身上打下鬼印,藉此開鬼道,縮短程序,頃刻間便能至目的地。”
厲鬼的力量竟然可以用於此!
伍次平驚歎了一聲。
他這些年來龜縮武清郡,早忘了當年馭鬼時的風光。
可隨著與趙福生等人一路前行,又逐漸回憶起一些當年往事。
作為馭鬼者,他自然知道鬼的法則可利用之處眾多——但馭鬼者壽命短暫,又極易厲鬼復甦,在這樣的情況下,馭鬼者大多時候都會將力量用於關鍵時刻,非鬼案生死之時,沒有誰會藉助厲鬼力量用以趕路。
此時孟婆竟然提及蒯滿周可以驅鬼的法則趕路,不由一連看了這小丫頭好幾眼。
趙福生手下有能鎮鬼、捉鬼的雙胞胎,揹著棺材困鬼也面無懼色的劉義真,同樣還有這神秘莫測的馭鬼小丫頭,難怪在百里祠中時,她面對祭祀不慌不忙,格外鎮定。
伍次平胡思亂想之際,又想到趙福生等人力量如此之大,說不定此次武清郡的案子真有破解的可能。
一念及此,他心情激盪,急忙開口:
“南園我——”
“我願領路。”
餘靈珠搶先出聲。
一行人中,她、伍次平及王之儀都是來過武清郡的舊人,其中她與伍次平對此最熟悉。
可此案與常家有關,追根究底,她餘靈珠才是始作俑者。
餘靈珠哪有臉面讓伍次平領路,此時一心只想解決武清郡的鬼禍。
“滿周標記我就行。”她平靜道:
“老太太當年下葬時,我也在場,知道陰宅、陽宅的位置,我來引路最合適。”
這會兒並非爭執謙讓的時候。
趙福生當即點頭:
“好!滿周,標記她。”
小孩應了一聲。
接著餘靈珠只聽後背突然傳來‘咄咄’三聲敲擊聲響,接著一股寒氣從後背心的脊椎處注入她的胸腔,將她體內五臟六腑都要攪碎的陣勢。
她腦海裡聽到‘嘩嘩’的水流聲響,接著一股鐵鏽般的腥味兒便從她鼻腔中傳遞開來。
一股漆黑的水流夾雜著碎裂的內臟從她鼻腔中流出,滲入她嘴裡,她機械似的喊:
“度黃泉,去南園——”
鬼道被開啟,黃泉出現,兩岸鬼花盛放。
餘靈珠胸口溢位黑血,腦海裡卻突然想起了南園。
理智上她知道應該往大漢朝247年2月的南園想——這個時期的南園已經修建完成,常老太太被葬在陰宅之下,上建生人所住的陽宅。
可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想起了那個在207年出現的風水先生:太可惡了!
如果說武清郡鬼禍,常家是鬼禍之源,那麼這個風水先生就是罪魁禍首。
此人包藏禍心,內藏惡意,說不定常家今日的結果,是此人有意推就而成。
一念及此,餘靈珠心中的怒火便再也遏制不住的湧了出來。
要找此人算賬!
她近來已經數次時光逆流,厲鬼的力量此時影響了她的思緒,令她精神錯亂。
餘靈珠內心中怨毒情緒佔了上風,她想要找出風水先生,當即身上鬼氣渙散。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她踏上鬼道:
“席黃泉,去南園!”
餘靈珠喊話聲中,一步邁出,厲鬼的力量催促著她趕往她想像中的南園。
眾人跟在她身後,鬼花叢迅速從眾人眼前掠過,一行人匆匆從黃泉畔經過,泉中沉浮的死人化為冤魂厲鬼,陰森森的盯著岸上的人看。
萬安縣眾人不是第一次度黃泉,因此面對河中厲鬼還能強守心神。
但帝京的眾人則是首次走鬼道。
苗有功等馭鬼者已經被嚇得肝膽俱裂,更別提普通令使們。
許多人經受不住厲鬼的恐嚇,腿已經軟了下來,眼見要被鬼花叢中游走的厲鬼絆住腳步,截留下來。
蒯滿周此時是馭鬼狀態,整個人類鬼非人。
除了趙福生,她對其他人的生死並不放在眼中,沒有出手搭救的意願。
唯有王之儀,見到這樣的情況,牙關緊咬,一面從懷中掏出一張人皮,嘴裡唸唸有詞:
“周九、黃漢——”
每點一個名字,她便拿針刺上人皮數下。
這一刺之下,劇痛鑽心。
被她點到名的令使急速甦醒。
有些人的名字王之儀不記得,便大喊:
“將其他人拉扯出來!”
這一耽擱,河畔鬼花叢內、黃泉河中的厲鬼已經遊走過來,將王之儀纏住:
“留下來、留下來——”
王之儀位列王將,實力不弱,可她驟然之間被鬼群圍住,也不由心中一慌,持針的手一抖。
但很快的她便反應過來。
王之儀手持人皮,伸手繞身週一轉,人皮之上瞬間映上無數密集交迭的面孔。
她手持鬼針,用力往面孔上一刺——鬼群瞬間被刺中。
厲鬼的額心正中被刺出一個手指粗細的孔洞,黑氣從鬼頭之中逸出,她衝出鬼群包圍數步,這才臉色一鬆。
雖說成功脫困,但黃泉路依舊給她留下驚悚的印象。
待她再看向蒯滿周時,便面露忌憚之色。
而這一會兒功夫,其他清醒過來的令使也將被鬼魂‘喊住’的令使喚醒,衝出鬼花叢。
與此同時,餘靈珠在思緒混亂中,也走向城南。
“度黃泉,去南園。”
喊話之中,餘靈珠一腳邁出黃泉鬼域。
她腳下踩的地不再溼潤,而變得陰寒入骨。
黃泉消失,鬼花枯萎,身後黑紅的陰鬼大道處,無數怨鬼冤魂不甘的看向踏出鬼域的活人,最終被蒯滿周收回身體之中。
……
眾人重回現實之中。
苗有功後知後覺自己內裡衣裳早已經溼透,一股若隱似無的死人氣味纏繞在他鼻端,令他格外驚恐。
黑紅的鬼路已經消失,但他提不起勇氣回頭去看,深怕一回頭,能看到無數厲鬼冤魂等在黃泉路。
“好厲害的鬼域!”
他心中暗道了一聲,接著偷偷轉頭看向蒯滿周。
卻見小孩身後抱著她的鬼影已經消失了,可小孩仍維持著被人抱住的姿勢——細看之下,她的雙腳並沒有落地,而是懸浮騰空,彷彿在她身後,仍有一個無形的存在在託著她走。
是鬼!
苗有功不敢再細想下去了。
他與小孩目光相對的瞬間便移開了視線,可蒯滿周陰冷的眼瞳卻映入了他腦海中。
萬安縣的人真是怪物!
苗有功正膽顫心驚之際,聽到餘靈珠喊了一聲:
“到了。”
她喊聲有些古怪,苗有功連忙收斂心神,看向餘靈珠。
只見餘靈珠神情慘白,看向前方某一處。
苗有功順著她視線看去,瞬間呆住。
趙福生一出鬼域,便環顧四周。
這裡與她想像中的不同。
餘靈珠提到過,這裡原本是武清郡城南,是屬於常家的老宅,後來常府發達,當地府衙為了討好常家,便將城南劃地歸常家所有。
她心中猜測過兩個結果。
其一:眾人被困入紊亂的時間內,要麼回到大漢207年,那麼此時的武清郡城南應該處於半廢墟的狀態——常家拆除原本廢舊房舍,堆積新材、挖掘地基,此地應該是破敗的。
其二:眾人直接來到正確的時間——即大漢朝247年的武清郡,那麼此時的城南應該是餘靈珠提及的陰陽宅相併的時候。
如果是完工後的南園,應該是屋舍林立,精工雕琢的。
可此時映入她眼簾的,卻是像是一片漫無邊際的平原,四周平坦,既不見殘垣斷瓦,也不見舊屋林立,無盡的黑霧籠罩了此地,使得這一片平地的盡頭與黑氣相接駁,彷彿這一片平原無邊無際。
而在這廣袤無邊的黑霧正中,一座極盡奢華之能事的屋舍屹立其中。
餘靈珠的目光就落在了那房舍之中。
這屋子紅牆黃瓦,窗戶竟似是五彩斑斕。
屋樑頂處雕工了得,被人細心塗抹了各色漆料,看上去精緻極了。
屋中亮了燈光,光影從門窗之中映照而出,使得這一座屋子亮堂極了,在詭異、森暗的夜裡,這屋子璀璨如明珠,格外醒目。
餘靈珠臉色蒼白,口鼻淌血,她瞪大了眼,嘴唇哆嗦,嘴中唸唸有詞,似是在說著什麼。
此地怪異非凡,與趙福生想像截然不同。
再一看餘靈珠反應,趙福生便猜測事情興許出現了變數——有可能鬼路走偏了。
蒯滿周的厲鬼法則自然不會出錯,中間既然出了岔子,那麼便是常府的厲鬼法則影響了鬼路,亦或是餘靈珠帶錯路了。
她看了那明明亮著光,卻讓人感到不安的屋舍一眼,走向餘靈珠,問了一聲:
“走錯路了?”
“是——”
餘靈珠倉皇點頭,但剛吐出這個字,她臉上又露出遲疑之色:
“不是——”
她隨即再度搖搖頭:
“我應該沒有走錯,這裡就是城南,但是房子錯了。”
“房子哪裡錯了?”
範無救好奇的問。
映入眾人眼簾的房屋太過華麗,太過亮堂,可卻給眾人一種十分不舒服的感覺——彷彿眼前的屋子無論外表多華麗,卻有種鬼氣森然的感覺。
餘靈珠定了定神:
“這裡既非早前的城南,也非重建後的南苑,我看這屋子也不對勁兒,有些像、有些像——”
“像什麼?”趙福生不動聲色的問。
孟婆若有所思:
“像陰宅。”
“是。”
劉義真點頭:“像是紙糊的,燒給死人的陰宅。”
餘靈珠的臉色更白了。
她舔了下乾燥的嘴唇,強行令自己鎮定下來:
“是陰宅,老太太當年去世倉促,可是喪事不算倉促,兩個哥哥尋了城中紙匠,花了三天功夫,不眠不休一共糊出了一棟陰宅,就跟眼前的屋舍一模一樣的。”
她話音一落,丁大同等人也跟著臉色白了。
“大人,這常家太邪門了。”丁大同顫聲道,“莫非我們闖入常老太陰府了?”
他已經心生退意,恨不能立即逃離此處。
趙福生皺眉看向這府邸,心中思緒萬千。
陳多子上前一步,小聲的問:
“大人,接下來咱們如何做?”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趙福生身上,眾人都等待著她說話。
“我們本來就是為了常老太的陰宅而來,如今直奔陰宅,反倒省事。”
在這陰森詭異的情景中,趙福生平靜的話語自有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
不知為何,只要看到她還沒有心防破碎,眾人便覺得生存有望。
就連以為必死無疑的伍次平心中莫名都鎮定了許多。
“可是這是城南陰宅的真像嗎?”趙福生喃喃問道。
“這話是什麼意思?”武少春撓了撓臉頰,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大夠用了。
“我們不受表相迷惑。”
趙福生平靜道:
“鬼域之中出現的幻像未必是真的,極有可能是鬼域的存在影響了我們的五感。”
眼前所見、所聽、所聞,都不一定是真的,反倒有可能是因厲鬼法則影響,扭曲了眾人的感官,令得眾人看到這一幕。
鬼是陰森、血腥而危險的,所以眼前的陰宅縱使燈火通明,眾人的感官本能依舊覺得危險至極。
她的話令得眾人心中一顫。
趙福生又道:
“迴歸厲鬼本身,常家的厲鬼法則據目前已知線索,可以歸納總結為:鬼祭、輪迴。”
她細分析:
“而鬼祭再度細化,又可以歸納為地底出現的陰影、叫魂,輪迴則可以理解為——”她頓了頓:“常家的鬼擁有分配的權力,即它可以將人的恐懼具象化,使得人心中所想、所不能的一些東西存在,竊取人的記憶,吞噬人的神魂血肉,再分配人的意識,使人認為自己已死,經歷輪迴——”
她說的話令伍次平似懂非懂。
總覺得這些話每一個字他都明白,可組合在一起,又形成一種極為可怖的資訊,衝擊著他的腦海與認知,令他無法、也不敢再細想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