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大床,渾身被洗乾淨的伊萊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裡,兩眼一閉啥事也不想管,他發誓,再也不跟希爾出去了。

希爾就躺在他邊上。

王后則坐在床邊,唱歌哄他睡覺。

以前王后晚上經常來,講故事,唱童謠,但希爾十二歲之後就沒來了,因為希爾說他已經長大,不需要哄睡。

還是那首熟悉的童謠。

“科爾瓦多的高山,漂亮的小姑娘,她的小茅屋裡,闖進了大灰狼,勇敢的小王子,長劍別滿羽霄花……”

伊萊打著哈切,不屑地咕嚕了一聲,多大人了,還要聽童謠。

希爾安慰母親,“沒事的母后,我們安全回來了。”

王后憐愛地撫撫他的頭,又摸摸伊萊的腦袋,“好好休息。”

伊萊猝不及防,摸他幹嘛,他又不是跟希爾一樣的小孩,他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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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伊萊也感覺出來,希爾好像真的不一樣了,他說的興農法寶不是憑空說說。

次日國王的議事殿,希爾便闡述了他一路上形成的想法。

伊萊前期沒有這方面學習的基礎,大致也就能聽懂個興修水利,改革農田所有制,揚長避短,科爾瓦多地形更適合經濟作物,所以可在保證紅線基礎上適當開發經濟作物,興農同時興商之類的。

細的他理解不了也懶得去思考,但從希爾父王、兄長以及那些大臣讚許的目光來看,希爾該是戳中了要害,且給的建議也很到位。

從那以後希爾就忙起來,那麼多改革分下去,他也接了其中一項在做,好巧不巧正是興商。

於是該死的希爾又死拽著他漫天去流浪。

每次都能帶回新想法,養殖、學宮、建築、幾何、氣象……

他一個人學不了那麼多東西,後來就經常帶別人一塊出去學,把一批批技術都帶回來。

幾年過去,科爾瓦多當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希爾當初說的“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正在逐步實現。

慢慢這個國家逐漸出現了“希爾橋”“希爾山”“希爾渠”“希爾學宮”……

希爾原本就有科爾瓦多小福星的稱號,加上降生時的異象,和這些年越來越好的日子,如今直接被大家當成神來信仰。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伊萊才發現,那個中二的小屁孩,真的長大了,而且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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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希爾長大”這件事更具象的體會,是在某一天午睡過後。

一陣帶著涼意的初春風吹過,伊萊一個哆嗦,直接給凍醒,迷瞪睜開眼睛往希爾那邊靠了靠,正準備閉上眼睛繼續睡,但剛才不經意一瞥讓他停頓了下,不由自主抬了個頭。

希爾仍在睡夢中,面板底子好,即便經常出去風吹雨淋,回來個把月就能恢復回去,依然吹彈可破,白皙如玉。

烏黑茂密的長睫毛落在下眼瞼上,像一把刷子一樣。

因睡前喝了好大一碗羹湯,淡色雙唇此刻尤為水潤飽滿。

骨相早已褪去了年幼時的圓潤,五官徹底長開,下頜線相當優越漂亮。

睡袍襟帶少,他睡相又一般,胸口處早已鬆鬆散散,漂亮的鎖骨清晰可見,甚至還能瞧見更下面一點的地方。

算算好像,19歲了。

跟那樹真的長得一模一樣,伊萊想起了那個虛影。

也猛然想起了自已一直待在這的任務,好傢伙,差點忘了自已實際是一頭威風凜凜的狼。

他是來報仇的,吃了樹的副體,劈了樹的本體,再一塊把那一籮筐的神都滅掉。

“現在能吃了嗎?”伊萊問路西法。

“還不行。”

“到底啥時候能吃?”

路西法又是一個“等。”

伊萊齜牙咧嘴,但已睡意全無,他又開始端詳起了希爾。

嘖,這小可憐蛋,再厲害再漂亮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得被他吃掉。

他的視線從希爾的額間碎髮,逐漸往下,眉骨,鼻樑,唇珠,下巴,喉結,鎖骨……

看著那若隱若現的紅色,伊萊鬼使神差湊過去,偷偷把希爾的前襟再叼開了些。

路西法:“……你想做什麼?”

伊萊沒答,他也不知道想做什麼,腦子裡沒這個思路,但身體自已動了。

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把希爾弄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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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睡得正香,一陣不可言說的癢意從不可名狀的地方傳來。

他低頭一看,哭笑不得,“啪——”一下就朝伊萊腦袋上來了一掌,“幹嘛呢大色狗。”

麻利地拉緊了衣服,轉了個身子繼續睡。

伊萊卻迷瞪去了,眸子都渙散,好吃,他回味了下剛才的感覺和味道。

好吃好吃。

光舔舔就這麼好吃,都不敢想到時候整個吃下去,會有多香。

他一個彈跳也跟著跳到另一邊,一個勁地往希爾懷裡鑽。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瞧著那張臉,越瞧腦子越熱,朝著希爾的臉蛋脖子鎖骨就是好一頓舔,真香。

希爾給他鬧得不行,“你今天怎麼了?”

但又莫名有些滿足,伊萊雖然同意做他小弟,但這麼多年還沒有對他這麼親暱的時候。

就是別人家的小狗都會舔舔他的手,伊萊完全沒有,一整個高冷傲嬌鬼,但希爾還就喜歡他身上那股犟犟的勁。

“好了好了,你讓我再睡會。”希爾嘴上這麼說,臉上卻笑著,偶爾還仰起頭配合地給他舔舔。

眼見著伊萊越來越過分,希爾才把他抓到懷裡,伊萊的尾巴還興奮地晃著。

希爾全都看見,揶揄地瞧著他,“咱伊大爺今天是怎麼了?這麼討好我,想吃大雞腿?”

伊萊不回應,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尾巴晃得更厲害,爪子一直在他胸前扒拉著。

希爾只當是春天到了動物有點燥,安撫了兩句就不管他,“好了別鬧,我才剛睡著10分鐘,你讓我再眯會。”

伊萊心知再鬧待會吃不到了,於是安靜了會,等到希爾呼吸再次平穩,他探著頭鬼鬼祟祟又鑽進希爾的衣服裡。

希爾哭笑不得,實在沒精力管他,算了,狗狗舔舔也正常,便隨他去。

伊萊一鑽就是一個小時。

路西法:“……”

吃爽了的伊萊終於給自已的行為找到了理由,“我在蓋章,這個以後就是我的飯,別人不能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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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希爾便感覺伊萊性情大變,突然變得很粘人。

每天晚上都得鑽進自已衣服裡造作一番。

希爾只當他是動物,而且自已是個男子漢大丈夫,科爾瓦多的戰士們夏天經常赤膊訓練。

所以倒沒多不好意思,就是理不清這小狗崽行為異常的原因。

“你是想媽媽了嗎?”

伊萊不聲響,用行動回答。

“都多大的狗了怎麼突然……”

伊萊咕嚕咕嚕出聲。

希爾好笑,“但我這也沒東西給你吃啊。”

希爾還專門去請教了巫醫叔叔,巫醫叔叔建議要不給他弄點狗奶試試?

希爾當真給搞來一瓶狗奶,誰知伊萊瞧都不瞧一眼,還是每晚雷打不動鑽他懷。

希爾給他搞地癢死,哈哈笑著,“真是條大色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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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雞飛狗跳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慢慢地伊萊就察覺出不對勁了,起初是突然異常的天氣。

科爾瓦多這麼多年來一直風調雨順,希爾也按照每年的天氣規律,和主管農業的大臣們商量過各個時令應該種什麼。

今年的糧食卻顆粒無收,要不是往年有儲存過糧食,科爾瓦多今年就得鬧饑荒。

希爾這才意識到靠天吃飯的侷限性,如果接下去幾年還這樣……

靠買糧食再過一年也沒問題,但並非長久之計。

禍不單行,就在大家準備調整農業策略時,幾年都執行如常的堤壩突然毫無徵兆地塌毀,直接把那些還在生長的經濟作物全部沖毀。

突發的洪水帶起了下游地帶的疫病,短時間就席捲了整個國家。

如此大規模的災害此前還從未碰見過。

國王一夜之間就滄桑了許多,連夜召集大臣商議抗震救災。

作為王子的希爾也下沉到一線,驟然忙了起來,伊萊待在皇宮裡,好些天都沒瞧見他。

整個國家都亂成了一鍋粥,每天都有人死去。

希爾瞧著那些被疫病折磨的人,心情複雜,他上次外出回來就做了計劃,下一次外出要帶回的東西是外邊更高階的醫術。

如果上次就把醫術帶回來……

他懊惱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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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伊萊站在高牆上往下看,即便此刻只是一條狗,也能看出神色的肅然。

這不是巧合偶然。

他能感應出一些不尋常的能量體,他以往就是吃這個的,自然清楚得很。

現在沒有狼,那些髒東西自然一天一天地堆積,有人故意放了些下來。

有些疑惑,衝他來的嗎?

看著又不像,他按照路西法的指示,這麼多年確實一點能力都沒使用過。

而且他現在只是一條普通小狗。

施災於這些人,對他好像也沒任何影響,他大可以跑路換個城市繼續浪。

“衝希爾來的。”路西法解答了他的疑惑。

“為什麼,發現他是世界樹了?”

路西法搖頭,示意他往城東那座小雕塑看。

伊萊知道那是國家一個有錢富豪為希爾雕的小像,大家圖個彩頭,也為了表達對希爾殿下的喜愛和尊敬,來往都會上一些貢,但都是一些小物件,一把菜,一個雞蛋,一條魚之類的。

大家也約定俗成有需要的人可以拿走這些貢品,互幫互助。

國王默許了國民的這個行為,他也為希爾感到自豪。

伊萊大概明白了些,“搶了他們的信仰?”

路西法預設。

伊萊呵了聲,未免太小氣了些,對比這附近大大小小國家天天對神上的貢,這點算什麼?

路西法沉聲道,“只是他們無數個樂子中的一個,多一個少一個不影響,捏根手指的事。”

對於這個“無數樂子”,伊萊也有所瞭解,陪著希爾出去闖蕩江湖時聽過不少。

自從耶和華和路西法陷入沉睡,世界各地匪夷所思的傳說便多了起來。

比如中東靠西那邊,一個叫宙斯的神徹底放飛自我,不是在拐擄人類,就是在拐擄他們的路上,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就為了滿足自已的淫慾。

河神海神要生人獻祭的故事也不在少數。

東方也有,聽說掌管東方的神裡邊,有一男一女兩神相愛了,但因女神歷劫時被一人類插足,兩人鬧了一些彆扭。

男神墮魔,直接跑到女神掌管的地盤上燒殺搶掠,女神趕到,魔神也不跑,等著女神殺他,結果女神下不去手,魔神一副“我贏了”的沾沾自喜樣,說,“你果然愛我。”

廢墟里躺著千萬具屍骨,唯一倖存的女孩含淚抱著雙親的屍體,聲嘶力竭質問她,“你明明可以殺他,為什麼不殺了他?!”

女神卻只是悲傷痛苦地喃了句,神色看著相當兩難,“你不懂。”

便追著魔神的身影施施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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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神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伊萊最後評價。

藉著月色,他瞧見了那團散發著黑氣的“髒東西”。

體量不大,僅有拳頭大小,但蔓延出來的黑氣卻籠罩著整個城池,就是它在吸食著大家的能量。

一看到那個東西他就條件反射肚子痛,千萬年來的吞食經歷早已使他形成肌肉習慣,胃部一陣痙攣。

但他又被另一邊的光景吸引了注意,滿臉髒汙的希爾扶起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慌亂地檢視臉色脈象,看著生命在自已懷裡逐漸逝去,臉上盡是無措和茫然。

伊萊嘖了一聲,算了,待會這小子的神格還沒下來就先被這些髒東西弄死了,那他這幾年全白忙活。

他轉身,下樓,跑向那團髒東西,一口吞進了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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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忙到第二天晌午,和巫醫們把這個區域裡的病人暫時控制下來,回去小小休息一番,結果喚了半天伊萊都沒瞧見狗影。

他想起路上看見的其他狗的屍體,這病不僅僅針對人,對家畜家禽都有影響。

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茶,轉眼又衝了出去。

在附近邊喊邊找了半天,一直到傍晚,才在自已小像旁邊找到他的小狗。

希爾呼吸都停了一瞬,快步走過去,顫抖地伸出手。

觸碰到軀體的瞬間,熱的,軟的。

這才慌不迭地把小狗抱到懷裡,託著他腦袋,輕輕喚他,“伊萊?伊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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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疼……

伊萊眉頭緊皺。

聞到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香味,無意識用腦袋蹭了蹭希爾的胸膛。

希爾趕緊把蔫了吧唧的小狗摟進懷,“沒事,沒事,我也跟巫醫叔叔學了一點點,我會把你治好的。”

……箍得好緊,等下肚子沒疼死給他箍死了。

還有他沒病,他就是肚子疼,待會給他多吃幾個大雞腿就好了。

伊萊抬眸覷覷他,小希爾也得多給他吃兩口,他這次幫了他這麼大忙。

不管,這兩口他吃定了,他要吃更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