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葉楠一輩子也忘不了。

歌舞昇平中,祝妄川帶著她一步步離了宴席,兩人來到了酒樓外,只見絢爛的煙花填滿了繁星夜空,像是這城市最美麗的一塊畫布。

葉楠仰頭看著這讓人美到失語的景象,眼神卻沒有焦距,她心中一直在顧慮今晚究竟會發生什麼。

似是看穿了她心之所想,祝妄川突然低聲道: “今晚會死很多人。”

她身子一顫,慌亂的看向了他。

“別露出這樣害怕的神色。”祝妄川微微笑著,冰涼的指腹擦過她的臉頰,不以為意的輕聲道:

“那裡面坐著一個香港的便衣警察,查了我有一個月,你說我是不是該殺了他... ...”

“其他人呢?” 葉楠瞥起眉,道: “其他那些無辜的人呢?”

她知道祝妄川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可是那些對此事毫不知情的人呢,他們做錯了什麼,難道為了達成目的,他可以漠視那麼多生命嗎?

祝妄川不語,只是沉沉的注視著她。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祝妄川不光是在解決自已的事,更是在進一步的試探她。

先前死在她面前的是壞人,她可以無動於衷,那如果... ...死在她面前的無辜的人,甚至是好人呢?

夜風不涼,卻將吹得葉楠瑟瑟發抖。

她想起那對新人眼底對未來的憧憬,想起他們無比幸福的神色,還有那些漂亮活潑的少女,提著裙襬在大堂中央翩翩起舞,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燦爛。

他們本來可以有很長很美好的一生。

“不要這樣做。” 她握緊了祝妄川的手腕,牙關打顫的抬起頭,緊緊捏住他的衣袖,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一聲駭人聽聞的巨響。

巨風從背後將她的裙襬和髮絲掀起。

葉楠不敢回頭看,只聽見坍塌的聲音,再過不久,或許還會有隱約的燃燒聲。

一切美好都在一瞬間化為了塵煙。

到了嘴邊的話被硬生生嚥了回去,滾圓的眼淚從她的眼眶滾落,她知道自已不該哭,眼淚卻完全不受控的瘋狂滑下兩腮。

她極其痛苦的彎下腰,緊緊攥著手,指關節發白,心悸得難以呼吸。

這時,她聽見祝妄川輕聲道:

“一場意外,親愛的。”

他的手撫上她的後頸,感受她劇烈的顫抖。

祝妄川認為自已凌駕於生命之上,睥睨間盡顯尊貴,在這樣可悲的時刻,他向渾身顫抖的葉楠伸出手,低聲道:

“親愛的,跟你過去的善良道別吧。”

葉楠往後退了一步,僅僅一步,就感覺天旋地轉。

她幾乎難以站穩,太陽穴突突的發疼,天可憐見,她看見祝妄川還在說著什麼,她卻什麼也聽不見。

葉楠只能感受到自已的身體在往下墜。

最終眼前一片黑暗,當她倒地的那一瞬間,徹底失去了意識。

--

葉楠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手背上的針孔微微發疼。

鼻尖縈繞著消毒水的氣味,她意識渙散的移動眼珠,眼神一點點聚焦,看見床邊吊著的點滴液,意識到自已是在醫院。

“好些了嗎?” 她聽見了一個聲音,艱難的扭過頭,發現說話的人是祝妄川。

那一夜發生的種種在她腦海重現,她很快理清頭緒,顫聲說:

“你沒事吧,那些警察有沒有抓到你?”

演戲要演全套,她那一夜情緒崩潰,或許已經讓祝妄川起了疑心,現在她的心情平復了一些,當然要想盡辦法力挽狂瀾。

祝妄川聽見她的話,明顯的愣了一下。

她的眼底佈滿紅血絲,卻流淌著幾分擔憂,那隻打著點滴的手微微顫抖抬起,小心翼翼覆上他的手,輕聲道:

“你千萬不要有事。”

祝妄川注視著她,用手覆蓋住了她的指尖,道: “我沒事。”

他的臉色依舊很冷,目光落在她另一隻打著石膏的胳膊上,低聲說: “你也不要有事。”

儘管這句話像是在命令人,葉楠還是輕輕點了點頭,扯起嘴角對他笑了笑。

祝妄川沉默了一瞬,她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在想些什麼,但他做了一件讓她意想不到事———他緩緩揚起唇角,也對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有些彆扭,卻不再是那種陰沉沉的笑容。

原來他是可以有正常表情的啊,葉楠在心底嘀咕。

醫生說她是低血糖,嚴重營養不良,恰好印證了她從前暈倒,被祝妄川一行人的車壓到的事情。

在做臥底的這件事上,葉楠是絕對的敬業,她說自已是低血糖,就真的把自已養成了一個低血糖。

對這一切不知情的祝妄川只是對她說: “你把身體給我養好,別的什麼都不要管。”

葉楠穿著一身過大的病號服,抗議道:

“我沒那麼多錢,不治了。”

她作勢就要拔下手背上的點滴針頭,祝妄川一下子按住她的手,力氣大得讓她有些疼,他只是緩聲道:

“你敢。”

短短兩個字,她就聽出了他話裡的威脅,彷彿此時此刻有一把無形的槍抵在她額頭一樣,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很可怕。

葉楠知道他是沒什麼耐心的人,只能在他滿是壓迫感的注視下坐了回去。

“錢的問題我解決,不想死就給我乖乖聽話。” 他命令道,還不忘按他一貫作風補上一句: “你要是想死,也必須死在我手下。”

“您對我真好。” 葉楠心滿意足了。

看來他是挺惜她命的。

她故意引導祝妄川對她好,只要他願意對她好,就會在不知不覺中信任她,她就可以徹底打入敵人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