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沈冀與琰世子

通往寢殿的甬道上已經積滿一層厚厚的雪，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群臣迫不及待地朝寢殿走去，所過之處留下一片狼藉的腳印。

聽著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皇后卻開始慌亂了起來。她撫著胸口，清楚地聽見胸腔中的一顆心臟咚咚作響。她轉頭瞥了一眼站立身旁、此時是太監打扮的元崇，忐忑地問道：“這個計策可行嗎？”

元崇卻十分鎮定，恭順地遞來一碗湯藥，那樣子好像伺候主子多年的奴才，邪魅笑道：“皇后娘娘放心，皇上駕崩的訊息我已散了出去，宗室中總有坐不住的人。”

樂康也在一旁幫腔，說道：“母后，請放心！我與元公子已經商議好了。只要宗室稍有異動，就會中我們的埋伏。就算朝臣多麼支援宗室，誰又敢公然支援‘逆黨’呢？”

皇后聽後點點頭，深以為然，稍稍平復了慌亂的心情。剛伸出手接過藥碗，卻又頓住，遲疑道：“當年孫太傅偷換皇子已經東窗事發。要論起來，元公子也是宗室一脈，為何肯幫我們奪取皇位？”

元崇眸色一暗，心也隱隱作痛。長公主臨死都不願認他，皇后卻將自已劃為了宗室一族。苦笑一聲，說道：“只有皇后娘娘還認我作侄兒，在那些人眼裡，我只是不知哪來的野種罷了。”

皇后立刻藏住嘴角的一抹譏笑，其實在她心中，她也從未把元崇當作自已人。只是在眼下這個情況，也只有靠他去對付那些宗室了。

皇后接過藥碗，說道：“元公子不必掛懷，只要你能助樂康登上皇位，將來必許你半壁江山！”

咣噹！

內殿傳來一聲異響！

如同銀瓶炸裂一般，瞬間驚醒了三人。他們立刻起身，衝向內殿，卻未見到任何人影，而皇上依舊靜靜地躺在病榻上。

再一看，原本封好的窗戶吹開了一扇，風雪被灌進了屋內。窗前的香爐打翻在地，灑落了一地的香灰。

“是風，把窗戶吹開了，打落了榻上的香爐。”樂康走到窗前，向窗外望了一眼，說道：“外面雪地上並無腳印。”

三人還想再察看一番，群臣卻已蜂擁而至。三人心照不宣看了彼此一眼，隨後默契地按計劃行事。

元崇壓低冠帽，刻意不露出臉，走到門口，恭敬地開啟了殿門。隨後便退到一邊，以防引人注意。群臣魚貫而入，走近寢殿。

為首的沈冀一腳跨進寢殿，礙於君臣禮儀，站在了屏風之後。隔著屏風，皇后坐在臥榻之側，一邊拭淚，一邊親侍湯藥，臉上愁容慘淡。樂康亦是神色擔憂，默默立在一側。

任誰剛看見這一幕，都會動容。

幾位伴隨皇上幾十年的老臣，幾欲跪下，問道：“陛下！皇后娘娘，皇上龍體可躬安？”

皇后哽咽說道：“陛下這幾日昏迷不醒，太醫說.......”說到這裡便泣不成聲，連著幾位老臣也跟著哭了起來，場面一度控制不住。

沈冀看著哭成一片的老臣，不耐煩地皺起了眉。趁著無人注意的關口，偷偷地向元崇使了一個眼色。元崇的嘴角得意上挑，悄悄走到門口，向遠處做了一個手勢。

瞬間，屋頂上一個黑影閃過，隨後便消失不見。不出半個時辰，厲梟一身太監打扮，走進了親王府的大門。

一場構陷緩緩展開。

親王府中，老王爺於多年前病逝，只留下老王妃和唯一的琰世子。時至夜半，親王府大多數人都已安寢，只有琰世子披著一件狐裘外氅，忍著睏倦來到了前廳。

琰世子打量了一下來人，內宮打扮，站在遠處低頭不語，看不清面容。琰世子心裡犯了嘀咕，剛一落座，便問道：“公公瞧著倒是面生些！”

厲梟唇角一勾，從袖口中掏出一張紙，遞了上去，說道：“沈大人命我將此信交於世子，叮囑小的切不可怠慢。”

琰世子一聽到“沈冀”的名字，眉頭微蹙，眼神中流露出不易察覺的鄙夷之色。沈冀雖是父親名義上的“養子”，自已的伴讀，但是朝中的人都知道，他是老王爺的私生子。他的身世，是這個王府中羞於啟齒的家醜，也是母親難言的傷痛。雖不是他的錯，但自已對沈冀也無甚好感。

琰世子心裡越是這樣想，就越是牴觸這封信，也不接信，隨手整理身上的狐裘外氅，問道：“府內燈燭微暗，本世子看不清字，煩勞公公大聲念一下吧！”

厲梟也不惱，微微頷首，展開紙張，大聲念道：“皇后欲毒殺聖上，世子速帶兵勤王！”

一句話，似驚雷一般，在靜謐的暗夜中炸響！

琰世子瞬間站起，臉色嚇得煞白，手指顫抖地指著來人，驚恐地問道：“你胡說些什麼？此等犯上之辭，爾等竟大聲喧譁？”

厲梟恭順地回答道：“小的遵世子之命，大聲念一下！”

琰世子氣到語噎，竟吃了個啞巴虧。但轉頭一想，這時候不應糾結此事，弄清信上所言才是關鍵。

想到這裡，琰世子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厲梟面前，拿過信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這名太監並沒有耍他，這信上就是那十四個字——皇后欲毒殺聖上，世子速帶兵勤王！

白紙黑字，如利劍一般，刺痛了他的雙眼。

琰世子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嘴中唸叨道：“不可能，皇后怎麼敢？”

厲梟接話道：“為了皇位，沒有什麼不敢的！史書上帝后反目、骨肉相殘的故事還少嗎？”

琰世子腦中一團亂麻，頭皮幾欲炸裂，感覺天地間旋轉顛倒。這一封信彷彿是一顆燙手山芋，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隨後，他問道：“這封信真是沈冀寫的嗎？”

厲梟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明白就差最後一步，就可以將琰世子引入彀中。他冷冷說道：“沈大人一個時辰前就帶領朝臣入宮面聖，上諫儲君之選。交給小的這封信時，正與皇后對峙。世子是覺得沈大人在存亡之際，還寫封信來戲弄世子？”

琰世子冷汗直冒，顫抖地說：“可是勤王不是小事啊！”

“恐怕世子已經無路可退了！”

厲梟抬眼，直視琰世子，瞳孔中倒映出琰世子驚恐的面容。他繼續說道：“一旦皇后得勢，沈大人乃至朝臣潰敗。世子覺得皇后會放過整個宗室嗎？”

鐺！鐺！鐺！

遠處傳來子時的鐘聲，撕裂了靜謐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