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接你下班回家

翌日一早，李書漫便帶著顧小明前去打掃學堂，正遇到門口的胖丫。於是，師生三人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晨曦透過雲層，一束束傾斜下來。臺階上的微塵，在初醒的微光裡翻飛起舞。

顧小明被安排在門口掃地，小小的胳膊，揮舞著大大的掃把。一掃，卻刮到衣裙的一角。

嘶啦——

一聲紗布撕裂的聲音。

顧小明回頭一看，一名小女孩拽著衣裙，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對不起，對不起。”顧小明連忙道歉，轉念一想，這個小女孩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她怎麼一個人，她的爹孃呢？

“你是學堂的生員，還是路過這裡的？你是和家人走散了嗎？”

“我，我——” 小女孩因為窘迫，臉上泛上一層紅暈，手裡緊緊抓著被刮破的衣裙，瑟縮地說道：“我不是這裡的生員。”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李書漫走了出來，便看見顧小明拿著掃把站在門口，對面一個小女孩委屈欲哭的樣子。

李書漫立刻投去了懷疑的眼神。

嗯？

顧小明，你剛才幹了什麼？

顧小明接收到了訊號，臉上浮上了無辜的表情——先生，你冤枉我了。

“我掃地的時候，掃把不小心刮破了她的裙子。”顧小明指著小女孩的衣裙說道。

李書漫看著臺階下的小女孩，身形消瘦，抓著衣裙，緊張的瑟瑟發抖。

李書漫垂眸，眼底盡是同情，她明白了這個小女孩的來意。

她走上前去，蹲下身來，握住小女孩發抖的雙手。掌心的溫度，漸漸溫暖了冰涼的小手。

李書漫輕聲問道：“你是想來讀書嗎？”

小女孩猛然抬頭，眼神中滿是驚訝之色。

“我猜對了，是嗎？”

“我沒有束脩。”小女孩羞愧地低下了頭，淚水不停地在眼中逡巡。

李書漫看著小女孩，彷彿是看見了以前的自已。她的家境普通，父母是純樸的農民。雖然有時侯，父親會因辛苦一年的勞作被學費佔據大半而心疼抱怨，但是大多數時間中，家裡還是溫馨快樂的。

直到她上了縣城的高中。她的同學會無意識地談起出國旅遊時的見聞。到了週末，同學早早被父母用車接走，而自已卻只能拖著行李，做四個小時的大巴車回到家裡。

那時候，她才明白，人與人的生活竟有云泥之別，而自已顯然就是那卑微的塵土。

她漸漸變得不愛說話，甚至不敢爭取、不敢擁有，唯有默默地學習，在自已的小世界中安然自得。

“沒有束脩不要緊，學堂會提供勤工儉學的機會。而且成績優異的話，還會有獎勵哦！”李書漫溫柔地安慰道。

“真的嗎？”小女孩抬起頭，睫毛上粘著晶瑩的淚水，問道：“沒有束脩也可以讀書？”

小女孩目光懇切，讓人動容。

“是真的。”顧小明上前一步，搶先說道：“這學堂是我哥開的，我家是，嗚，嗚嗚。”

李書漫一把捂住顧小明的嘴，不讓他說出剩下的話，笑道：“放心，是真的。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俞小蘭。”

“好的，小蘭。你明天就來上學吧！”

————

忙碌了一整天，不知不覺，天空由蔚藍漸變成藏青色，向遠方暈染開去。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升起，噴熱的飯香瀰漫庭院。樹上的雛鳥依偎在雌燕的懷中，護院的小狗也慵懶地舔舐著幼犬。

到了回家的時候。

小蘭午後便已回去，胖丫也在之後被父親接走。現在，只剩下李書漫和顧小明兩人，面面相覷。

“先生，你還是隨我回到顧府吧！學堂這麼大，你一個人住著，不害怕嗎？”

李書漫本來沒想到這一層，被顧小明這麼一說，只覺得夜晚的學堂異常空曠死寂。若是真是一個人住在這裡，漫漫長夜，獨自一人，自已又如何安眠？

可是，顧一凌那個傢伙，出錢讓自已離開顧府。昨天因為彙報工作比較晚，才勉強留宿顧府。這畢竟是收了銀子，又怎好一而再地出爾反爾呢？

“哼！”李書漫一撇頭，不屑地說道：“顧府那個地方，請我去，我都不去。”

“顧府蓬門蓽戶，實不敢勞煩先生登門。”顧一凌提著一盞燈籠，緩緩走來。

顧一凌一席玄色的外氅，隱秘在漸濃的夜色中。燈籠中燭火閃動跳躍，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一層絨光。

李書漫眼底一片落寞，踢了下腳下的石子，囁嚅道：“你怎麼來了？”

顧一凌剛想出言，但嘴卻像粘住一樣，說不出話來。

當然是來接你——們。

“回家。”顧一凌不悅地吐出兩個字，然後轉過身，緩步前行。

回家？

讓誰回家？

也不說清楚。

李書漫心中一陣腹誹。

顧小明急忙拉了拉李書漫的衣袖，示意她和自已回家。李書漫一步未動，不情願地縮回了手。

“哎呀。”顧小明焦急地嘆道。

眼見哥哥越走越遠，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這邊又是下定決心不肯回家的架勢。這倆人，到底鬧什麼彆扭呢？

“先生，跟小明回去吧！”顧小明牽起李書漫的手腕，用力一拉，終於拽動了李書漫走了起來。

夜如潑墨，皎月高懸，圓凸凸的石磚上映出魚鱗般微光。小街靜謐而悠長，顧氏兄弟走在前面，顧一凌時不時囑咐小明要好好讀書，要聽先生的話。說到“先生”二字，顧一凌餘光一掃，瞥見了身後的李書漫，低著頭撅著嘴跟在身後。

跟我回家，居然這麼不情不願。

顧一凌嘴角浮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放緩了腳步……

咣噹！

李書漫沒注意前方，一頭撞在了顧一凌的後背上。

“喲！這不是書漫先生嗎？你怎麼會在這裡？”顧一凌佯裝驚訝地問道。

李書漫揉了揉額頭，氣得漲紅了臉。

顧一凌，你絕對是故意的！

“不送！”李書漫說完，氣呼呼地往回跑去。

看著李書漫跑遠的背影，顧小明焦急地責怪道：“哥哥啊，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走在路上多危險啊！”

顧一凌的眼中閃過一絲慌張。

京城的街道錯綜複雜，加之夜色已深，李書漫左拐右拐，感覺眼前的路越來越陌生。周圍寂靜無聲，李書漫唯有聽見自已“砰砰”的心跳。

李書漫回頭望去，顧一凌並沒有追來。

自已在期待什麼？

這時候，他應該已經到家了吧。

“呃——”

一聲虛弱的喘息傳來。

李書漫頓時毛骨悚然。

是誰？

剛才是誰？

李書漫左右張望，街道上空無一人。她屏住呼吸，側耳傾聽，周圍又恢復了寂靜。

一陣風吹過，冷颼颼的，李書漫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怎麼可能？

唯物主義的世界怎麼可能有鬼？

一定是自已聽錯了。

李書漫笑著安慰自已。

接著，一隻手抓住了李書漫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