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城市的燈光仍在閃爍，江面波光粼粼，卻照不出兩岸的喧鬧。
甲板上，少年和少女隔了一段距離，視線齊齊看向城市的方向。
“你暈船？”
“不是。”
“那為什麼睡不著。”
“我也不知道。”
陸一年搖了搖頭，臉上看不出表情。
顧清哦了一聲。
“知道了。”
“知道什麼？”
顧清嘿嘿笑道，故意湊近了些，低聲說。
“女生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心情不美麗，是因為激素波動大，導致情緒不穩定，對吧？”
陸一年瞪大眼睛，眼瞅著顧清一副“我說對了吧，快誇我”的表情。
她忍不住啐了一口。
“呸，說的什麼鬼東西？”
“不是嗎？”
顧清愣了愣。
“不是。”
陸一年別過臉，懶得搭理他。
顧清也沒有再問，安靜的看著江面。
遊輪駛過燈光照耀的地段，江面陷入黑暗。
“你說，像我這樣的普通人，在杭城不吃不喝不亂花錢，多少年才能買房？”
陸一年忽然轉頭看著顧清。
顧清與她對視，明瞭她其實是知道答案的。
“你現在工資多少？”
她回答的很快，根本沒有計算。
“這個月底薪加上提成八千多。”
顧清有些驚訝。
“我記得你底薪是4000吧。”
“嗯。”
底薪4000幹到8000多，這得有多拼啊。
顧清懷疑她今天沒什麼精神的在這看風景，是因為耗費太多精氣神在工作上，才導致精神不佳。
“這麼拼命...”
顧清剛想說之前在群裡說過的話題，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陸一年注視著他。
顧清撓撓頭，略微算了一下。
“普通一點的商品房，西湖區價格大概是200w左右，首付30就是60w，剩下的分期30年...月供大概是六千多。”
“六千多...”
陸一年喃喃自語，旋即笑了出來。
“不吃不喝6年，之後的30年每個月只有一千塊錢可花。”
顧清張了張嘴。
“額，要是買公寓的話會便宜很多。”
陸一年斜了他一眼。
“就算買公寓，最便宜也得大幾十萬或者一百來萬吧。”
“是這樣沒錯。”
顧清點頭。
“你說的對，但現實是還房貸的30年內，錢會貶值，可我的工資未必會漲，到時候，房子仍舊不是我的。”
陸一年語氣和表情一樣平靜，彷彿一汪陷入死寂的泉水。
顧清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陸一年卻沒有在意，繼續看著漆黑的江面。
“小薇和她男友一起攢錢，一個月有一萬五，就這樣也要二十年才能全款買房，這還是在不吃不喝的情況下。”
“不過他們是兩個人，好歹有希望。”
“我嘛...”
陸一年笑了一聲，沒有任何笑意的笑容。
“所以說，你聽我的，買房輕輕鬆鬆。”
這是顧清的又一次嘗試。
陸一年沉默片刻，被劉海遮住的面容緩緩顯現。
“不要！”
少女轉頭，精緻的鵝蛋臉在燈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又回到了平常的那個自已。
“除了那次，我不接受任何的幫助。”
“我要靠自已的雙手，一點一點積累起屬於我房子的一磚一瓦，直到在杭城的萬家燈火中，亮起我的那盞！”
陸一年情緒噴發，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回應顧清。
在她身上，能看到那種不達到目的，就不罷休的衝勁。
顧清默然。
這條路充滿荊棘，可能一輩子都完不成，也可能花了半輩子時間好不容易達成目標，卻在最後供不上貸款。
但陸一年並不會輕易放棄，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本性。
雖是女孩，自身意志卻不比修仙小說裡的那些主角差。
顧清對於這樣的陸一年心裡只有敬佩。
她是真正的獨立女性，不是那種在網上喊喊口號，對男性重拳出擊，現實裡卻沒有自理能力的女拳。
或許在日後的某天，她也會像現在這樣一個人躲起來，偷偷的難過一會。
但很快又會恢復成那個幹勁十足，對人生有明確目標的陸一年！
“加油。”
顧清嘆了口氣，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謝謝。”
再次沉默。
過了會，陸一年再次開口。
“我們銷售4組那三個女的，你知道吧？之前和你說過的。”
“還記得。”
顧清點頭。
這不是樓下老頭子老太太聊天的起手句式嗎？
“她怎麼了？”
“她上個月和客戶起了衝突，被投訴導致漏掉月末獎金，然後...這個月房貸沒還上。”
陸一年露出憐憫的神色。
“就一期沒還上，頂多影響一點信用記錄，問題應該不大。”
“他們買房時銀行有活動，分30年可以免去6期貸款。”
“優惠力度可以啊。”
這種活動可不常見，至少顧清是沒怎麼見過。
銀行辦的那些活動，最多給你領一輛電動車回去就不錯了。
就這還是萬中無一的天選之子才能中獎，普通人拎桶油就是巔峰了。
“不過，這是建立在規定期限內還款才能免去的。”
陸一年潑了一盆冷水，顧清都忍不住替那個同事惋惜。
幾萬塊錢，連同月末獎金就這麼飛走了...
這可是優秀打工人半年的收入啊！
“真造孽。”
顧清搖了搖頭。
“你那同事肯定炸毛了吧？”
陸一年嘆了口氣。
“那可不，差點沒找那個顧客線下真人PK。”
“呵呵呵呵呵。”
顧清不厚道的笑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錢不夠趁早斷了買房的想法。”
陸一年白了他一眼。
“不急。”
顧清俊秀的臉上多了一抹笑容，他擺出爾康手。
“現在房價已經到了頂點，買反而是不划算的。”
“萬物盛極必衰，房價也是一樣的。”
陸一年看了過來，那表情明顯是在說“智障別說了”...
“相信我，等到我們這一代人發現買房沒什麼卵用的時候，房價自然會跌，那時候就是你買房的好時機！”
顧清說的有模有樣，似乎很有道理。
“那得等到哪一年啊？”
陸一年自然不信。
“不會等我入土了才降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