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終究無法禁錮住夕陽。
沐凌推著腳踏車，楊舒欣與他並排走向校門。一路上遇到三三兩兩的同學，偶爾將目光移向這邊，同時小聲議論著什麼。
校門口，一臺白色法拉利停靠在路邊，車門旁駐足著位中年男子，劉海剛遮到眉梢，高鼻樑，看起來有三十歲出頭一點的樣子。
男人寬肩窄腰，一米八左右，身著漆黑正裝，左手掐起一根香菸，吞雲吐霧的同時又在跟保安大爺閒聊說笑。
“年輕人，今年多大嘍？”門衛大爺靠著窗戶，從亭裡對著後生消遣道。
“三十二。”
男人禮貌地微笑，伸出另一隻手在身上摸索拍打著，最終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盒香菸，隔窗遞給了老大爺。
老人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煙黃牙，臉上的肉溝壑般縱橫，擠在一起堆笑著。他伸出枯槁的右手晃動著從那盒香菸裡抽出一根，叼在嘴裡。
男人順勢想要遞上打火機，卻被老人擺擺手拒絕了。
“糟老頭子我啊，還是習慣用這些老物件。”
老頭呲牙一笑，額頭上的皺紋也一同跟著舒展，他慢慢從身上摸出一盒破舊的火柴，顫抖著劃了幾次才將其點燃，火焰舞動著，縷縷磷煙不斷向上飄。
“年輕人有妮子陪著沒有啊？我跟你說談戀愛要趁早，成家立業，成家後才立業嘛，不過看你這樣子，身邊應該也不缺女人。”
老人一氣呵成將煙點燃，吞雲吐霧後揚頭點了點豪車的方向，自問自答起來。
“司機而已。”男人盯著指尖逐漸退去的煙身，若有所思。
“林叔叔！久等啦！”
中年男人聞聲轉身，校門口正是楊舒欣與沐凌。
“大小姐。請上車。”
男人乾淨利索地開啟車門，轉身的同時表情開始變得嚴肅，目光凌冽，端詳起沐凌來。
沐凌被男人這麼盯著倒並不是很慌，他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像楊舒欣這樣的大小姐學校中還有許多，雖然不曾接觸但也是在同學們每日的耳燻目染之下聽聞過她們的故事。這些人的家規通常是要比一般同學嚴格數許的，學業有成之前想做其他娛樂專案基本上是不可能，生活處處都像拉滿弦的弓箭，一不小心就會出差錯。
“那沐同學再見啦。”楊舒欣從車內探出小腦袋，說罷便收上車窗。
沐凌示意點頭，扭頭騎上車揚長而去。
楊舒欣家住鬧市區中央，而沐凌則是住在更偏僻的地方，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也成就了天差地別的世界。
“小男朋友？”中年男人發動汽車，瞄了一眼後視鏡，冷俊的臉龐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頗有玩味。
“才不是！普通同學而已！怎麼？林叔叔難道要向我媽媽打小報告？”
狹小的空間，聲音也跟著有些許激昂。
“我只會如實向夫人稟報看到了什麼。”男人的眼神也清澈了不少，“比如，我們的大小姐交到了新朋友。”
“哼。不跟你好了。”
楊舒欣雙手環抱在胸前，側過身子瞥了一眼窗外。
熙熙攘攘的人群匯聚成河流，不時向法拉利投來羨慕的目光，她又何嘗不羨慕外面這些自由的人呢。
“今夜有一場舞會，夫人限我們六點之前到場。”男人平靜地敘述著，“聽聞池家這次也會派人出席，所以各個家族對這次舞會也都十分重視。”
“哎，那就是沒辦法裝病躲過這劫嘍。”
男人的笑容悄無聲息地褪去，視線停留在正前方熙熙攘攘的車流中，空氣逐漸陷入寂靜。
楊家有些嚴重的封建思想，重男輕女。楊舒欣雖然是名副其實的大小姐，可惜生活卻並沒有那麼滋潤，相反還過得異常緊張，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人形玩偶，一刻都不能怠慢。
同齡人在外遊樂玩耍的時候，她在幾十平的客廳裡練習琴棋書畫。
換句話說，她犧牲了自己本該愉悅的童年時光，換來了如今一身遠超越同齡人的特長。
有得有失，冷暖自知。
楊家的大小姐就是楊家未來的門面，社會名流口中的乖乖女榜樣，宴會賓客們口中的誇讚物件。事實上，楊舒欣也確實做的很優秀。
楊舒欣回憶著過去，眉頭緊鎖，像是在記憶深處思索著什麼。
。。。。。。
夜半十分，沐凌正癱坐在出租屋的破床上盯著老舊的筆記本放鬆，身邊的手機突然響起，急促的語音鈴一聲勝過一聲，電話的另一頭，彷彿有天大的事情在等著他。
沐凌撥弄著滑鼠，一手接過電話，還未等開口，另一頭男人清脆刺耳的驚呼已經充斥起整個房間。
“我靠，兄弟你可以啊！”，聲音的來源正是尹浩東，音色之間難以掩飾激動之情。
“你大晚上不睡覺，不學習，不聊妹。”沐凌嘴臉不由得抽動，“來打擾我玩遊戲。”
“什麼叫打擾你玩遊戲？有了新歡忘舊愛，現在就嫌棄兄弟煩人了是吧，懂，我都懂，真令人心寒呀。我這顆火熱的心，在新歡面前顯得那麼渺小無力，那麼不堪一擊。”
男人繪聲繪色的表演，令沐凌聽著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所以，你到底想表達什麼？”電腦螢幕泛出的光照亮他的臉，沐凌重新注視起螢幕，聳起肩膀，歪過頭將手機夾在耳朵與肩膀之間，另一隻手重新放回鍵盤上。
“不是，你不打算跟兄弟交代些什麼嘛？”電話另一頭，尹浩東發問道。
“交代什麼？”沐凌扣動手指，在鍵盤上敲個不停。
“我今天下午不在的時候你都揹著我做了什麼？”尹浩東突然壞笑的提醒道。
“我？我還能做什麼？”沐凌努力回憶著，“上課聽講，下課打盹，老樣子，看熱鬧。”
“只有這些？”尹浩東喋喋不休地追問道。
“那我還能把學校掀翻了不成。”關鍵團戰失敗，電腦螢幕剎那間變成了灰白色，失敗已成定局，無力迴天，沐凌只得悻悻而談。
“沒錯，你還真把學校掀翻了，”尹浩東哪裡聽得到沐凌的嘆息，自顧自得繼續講述著，“我也沒想到，你小子平日裡看著就自閉，本以為你會安分守己，沒想到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所以，學校被掀翻到底朝天了？”沐凌直接合上電腦，順起手機整個身軀躺平到床上。
“差不多哦，”尹浩東突然壓低了聲音，“所以，你們到底發展到哪一步了？”
“你還是趕緊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吧？”。
“果真，我就知道你小子是榆木疙瘩做的。”尹浩東恢復了往日裡平和的語氣，“喏，自己去學校的表白牆上看吧，你跟楊舒欣在操場被人拍下來發到牆上嘍，討論的樓層都快趕上一學期的帖子數量了。你在家舒舒服服的正爽，一群人旁敲側擊來跟兄弟打聽情報，搞得好像我是照片裡的人一樣。”
“哦，一起值日不是很正常的事？”沐凌閉上雙眼，發出嗚咽似的低呼，
“這點小事還有必要發牆上？”
“嘛，正常肯定是正常的。不過嘛，發牆上我也能理解，一年一度的校花校草投票活動也快要舉行了，別有用心的人都在互相拉票挖黑料，兄弟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肯定要成為近期的飯後談資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