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道被顏惜彤的眼神看得發毛,直想起她孃親往昔那毫不客氣的模樣,只好連連點頭:

“彤兒有心了,爹爹當然吃。”

說著就讓眠雪把那碗餃子單獨放到自已面前來,吃了一大口。

這反應是在顏惜彤意料之內的,見顏道吃了,她不動聲色斂了斂袖口,和周姨娘悄悄交換了個眼神。

周姨娘立馬就懂了,拿起湯勺就遞給顏道:“老爺,俗話說‘原湯化原食’,餃子湯喝下去胃裡暖和了,冬天就不冷了。”

顏道點頭:“果然周到。”

有了這一句誇,明姨娘臉色不是很好看,攪著手帕是一點胃口都沒有,餃子都沒吃,起身就想走。

是顏樂齡在桌子下面直接按住了明姨娘,悄悄搖了搖頭。

明姨娘才忍著不耐煩坐好,手裡拿著筷子也不吃,只把碗裡的餃子夾開撥弄著裡面的餡兒。

元巧巧也不是很高興,作為一個姨娘,祭祖是沒她份的,上桌也沒什麼好座位,甚至還不如周姨娘離顏道近。

她偷偷看著顏惜彤一身如松如竹的氣質坐在飯桌上,心裡又偷偷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是上輩子修了什麼福,能讓老爺如此疼她?

顏惜彤把這兩位姨娘的反應都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的垂了垂眼睛:

“我婚期在臘八,這怕就是我出閣前的最後一頓團圓飯,謝老爺和姨娘照顧。”

說著端起茶杯敬了敬,顏道聽著老爺這倆字,實在難受。

可是他也沒有話能勸,甚至連身邊坐著的元巧巧都像是在提醒他做了什麼,讓他在顏惜彤面前就是實打實的抬不起頭來。

顏道沉默著捋了捋鬍子,只低頭吃餃子。

姨娘們不說話,小輩們也不敢說話,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就冷了起來。

還是周姨娘看見芳珠端了燙好的酒來,笑著打破僵硬氣氛:“老爺,不如喝一杯熱酒,免得大姑娘傷心。”

顏道點頭,又誇了周姨娘細心。

顏惜彤暗暗勾唇,順勢開口:“周姨娘謹慎細心,是賢良的好姨娘,難怪我娘總在幽州惦記姨娘。”

周姨娘先是一愣,然後順著話頭笑了笑:“姐姐費心記掛著我,是我的福氣。”

顏道看著周姨娘不卑不亢的回答,輕輕點了點頭。

旁邊明姨娘和元巧巧不知道倆人又賣什麼關子,都皺著眉盯著顏惜彤看。

顏惜彤只當沒看見,繼續說:“京中婚俗女子出閣日要有孃親為女兒挽發點妝,我娘在幽州,老爺,我該讓哪位姨娘為我挽發呢?”

終於說到了正題,周姨娘屏住了呼吸,眼神也偷偷的飄向顏道觀察他的反應。

發現他並沒有不高興,周姨娘才鬆了口氣,手裡慢悠悠的給顏道的酒杯斟滿。

顏道沒說話,他在思考。

明姨娘已經反應過來了,急的暗中直跳腳,恨不得站起來說這活兒她能幹。

但是顏樂齡在桌子下面死死地按著她,讓明姨娘急也沒有辦法。

元巧巧這會兒也差不多回過味來,眼神在顏惜彤和顏道臉上轉來轉去,帕子也死死的揪在手裡,生怕顏道不點她做填房。

顏平雖然平時不在家,但飯桌上這一出大戲他也已經看明白了。

餃子都吃不下去了,就安安靜靜的在旁邊看著顏惜彤。

這個大姐姐,還真是每句話都出乎意料,不過看起來是站在他娘這邊,顏平也並不害怕,甚至還覺得她有點親切。

顏樂齡則對顏惜彤更多了幾分敬佩。

她就是做夢都想著有朝一日能像這樣做個說的起話,說話也有人重視的女子啊!

顏道的想法可就比這些小輩複雜多了。

他一是思考自已的面子問題。

顏惜彤出嫁已然是家中大事,甚至是全京城皆知的大事,要是有哪步走得不妥了不但讓人笑話,還會讓他顏道變成笑柄。

二是這府裡沒個正經夫人坐鎮也確實不行,雖然現在周姨娘管家管得有模有樣,但身份畢竟只是個姨娘而已。

像顏惜彤這次議親,他顏道身邊連個能陪坐迎客的夫人都沒有,像話麼?

明姨娘和元巧巧又都不是能拿得出來見人的……

這個周姨娘辦事妥帖,不和元巧巧爭風吃醋,管家也管得賢良得體,出身也是良妾,抬做填房續絃也合情合理。

更何況,她和顏惜彤關係也更親密些,出嫁當日讓她來給顏惜彤挽發點妝,顏惜彤也高興。

這麼一思考,顏道就捋了捋鬍子輕輕點頭:“彤兒說的有理,大小姐出嫁,沒有讓姨娘挽發的道理。”

顏惜彤沒說話,只是端著茶杯輕輕的撇著茶沫。

元巧巧心臟突突的跳,臉上帶著壓不住的雀躍,她只當是顏道要當眾宣佈抬她做填房了。

明姨娘也是這麼想的,甚至都做好了要是元巧巧做了填房,她就是死也要吊死在元巧巧的院子裡給她好看!

只有周姨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坐回自已的位置上,臉上仍然端著端莊和善的微笑。

顏道很滿意,嗯了一聲:“我看你管家很得當,賢良淑德,擔得起夫人的名分。”

這話是當眾跟周姨娘說的,四捨五入就是直接宣佈了。

周姨娘臉上掛著笑容,又是給顏道斟酒又是自謙:“哪裡,我不過是學著姐姐的三分手段,粗粗的管個大概罷了,以後還有得學呢。”

顏道點頭:“你做夫人,彤兒出嫁也要多費點心。”

周姨娘重重點頭:“正是呢,我當大姑娘比樂琴還親近,就算不是夫人,我也早預備下了一份心意給大姑娘做添妝,算是長輩的一點意思。”

說完,周姨娘又望向明姨娘:“哎?你說是不是?”

明姨娘還處在周姨娘要做填房夫人的震驚中,冷不防被問了個問題,手裡的帕子都快攪碎了,咬著下唇皮笑肉不笑的回望:

“是,當然是,做長輩的自然該有份心意的,我也按周姨娘的份給大姑娘添妝吧。”

明姨娘這話說得心都在滴血。

她才不想花這個冤枉錢,有錢她都添給樂齡不好麼?但是現在周姨娘今非昔比,她也不敢硬碰硬。

只能偷偷瞪了周姨娘一眼,然後笑吟吟的看著元巧巧:“我們年老色衰的,兜比臉都乾淨也能從牙縫裡擠出來給大姑娘添妝,元姨娘正是年輕,又是剛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