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間留不住,越是憐惜世間繁花,越將為繁花而嘆息……”

……

“已經身死,他的故事便到此結束,那鏡子為何仍是處於混沌不可映照天下。”

“他此生將死三次,期間既不消散,也不入輪迴。繁花還未被大風吹盡。”

……

某處寂靜的梅林,梅花落滿了南山。

“你一生都活在女人身上,此刻終是這些女人給你重來的機會。可笑……餘有時!我恨你,為何那般沒點分寸,無故招惹於我。”寂寞幽幽的聲音平息而又響起。

似在徘徊,似在留戀,“……大概……我們也不會再有見面的時刻了……有時,睜眼再看看我好嗎?”

殘破之軀躺在女子身邊,意識已飄飛在另一世界。隔著無盡的深淵與風都吹不散去的濃霧,寂寞天地中的餘有時聽不見女子的一言一語。只是回首這次嬉戲人間,終是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有幽光一閃,某道身影帶走他的軀體,似是為了彌補身軀消失之後的寂寞空白,留下淺淺一言,“你自好好生活。”

方才還不捨與怨恨交織著的女子,顫抖著無力坐倒在地。雙手拂面,眼淚無聲卻又不止。

“啊~”痛徹悽清的聲音終是喊了出來。

……

我叫餘有時。

此刻大概已經身死。

意識彷彿已經在這空無一物宛若牢籠的世界裡飄蕩了許久,我不知後來會怎樣。

是在櫛風沐雨中熄滅火焰,就此消散,還是獨自寂寞地抵達奈何橋邊,飲過一碗黃湯,赴往來世茫茫。

我捨不得這方世界,裡面有我很多憐愛的姑娘。她們後來會怎樣?

她們猶若繁花,是我愛上這世界的溫柔光芒。

曾抵抗,曾妥協,曾隱於幽林,曾出海尋山,但天之將傾,無人能夠倖免。

命運交織,恩怨難斷。修道多年,終成過客。

可這會,後來會怎樣,已無從知曉,有人能告知我嗎?

……

我叫餘有時。

我藏著許多秘密。

那天突然來到這世界之時,久久驚顫,久久恍然。但我並不對未來有所擔憂。

因為我看過太多大神的書籍,他們的世界精彩紛呈,心生嚮往久矣。此番入局,不懼,且躍躍欲試。

刀槍劍戟、金木水火,修道修心,出世入世,皆在我掌握之中……

畢竟,沒人比我更懂穿越!

在此之前我是這般想的,充滿對未來的期待,並滿懷豪情。

但脫離了事實與實踐的理論,終是紙上談兵。何況這世界平靜的表象之下,本就波詭雲譎。

江湖有不必解釋的流血,老頭們有不必喧譁的謀略。

我的許多秘密,到頭來並無大用……也曾破口大罵,也曾夜裡嘆氣,此刻終是塵歸塵、土歸土。

……

我叫餘有時。

我愛上很多女子。

我藏著的其中一個秘密,已經恍惚久矣,連我都快忘記:其實……我是個老色皮。

初來之時,內心皆是大展身手,攀往峰巔的雄偉志氣。

江湖、美人,都苦苦等我久矣!

但俗世繁花,卻各自美麗。她們成長在不同地域,盛開在不同季節,卻都深深牽引著我。

這個世界遠比表面殘破許多,暗流湍急。但她們卻愈發顯得動人,猶若暗夜中的顆顆明珠,泥沼中的朵朵玉蓮。

我愛上了很多女子,或該說我被許多女子俘獲。

在人間浪跡,邂逅了一位位或卓婉、或爛漫、或幽冷、或豪爽的姑娘。把我同她們命運交纏在一起的,早已不是那最初來到這世間的色心。

和她們相處,而後被俘獲,是我來到這世界的命運。我無力抵抗。

注意,這不是狡辯,而是嘆息。

我叫餘有時。

我落入了許多女子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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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世界裡,我既沒猜中開頭,也沒猜中結局。

我在之前想過很多結局,幸福美滿的,快意瀟灑的,佳麗三千的……甚至也有過與魔道爭鋒,與妖邪相向最終身死道消的。

但,結局的到來卻還是遠在意料之外。

諸多恩怨,大小事宜,都隨身死逝去。這結局突兀,匆促,但也無法否認,它契合著某種規律。

我這一生,終是從繁花而起,又因繁花而終。我的心間沒有怨恨,沒有不甘,正如我所說,這都是我的命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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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後悔到來的時候,秋風已經將挽江兩岸的楓林染盡,好似夕陽落入山林,灑遍紅霞。

一位女子通紅的杏眼微瞪,將我逼至江邊,:“我不管,餘有時,你都親過我了,你必須娶我。”

她叫林筱,喜歡讓相熟之人叫自已“小小”。

自錦江上了去往挽江灃碑渡口的大船,與我因路上閒聊相識。

大船沿江此去月餘,沿途過千山,行萬水。船上乘客不少人便是出於觀賞沿途山水風光,才選擇此種方式。

而我是要去灃碑渡口,與一位約好的姑娘相會。至於為何選擇這種緩慢的行程,其中也有故事,待我說來。

早年與那姑娘相識相熟於挽江,她指著江水問我:“你知道這挽江為何以挽為名?”

我搖頭問道:“為何?”她目光柔柔,好似水流:“傳說,東海有一海女,為東海精魄蘊化而生,法力驚人。有一男子出海尋仙,不料遇上濤天風暴,險些喪命。海女不忍,將其救下。大海雖大,卻是一片寂寥,兩人相處後,互生情愫。海女本以為往後兩人將相伴於東海,不離不棄。可那男子在一日突然開口,竟是要離海歸家。”

“為何?”

“原來那男子已成家多年,此次出海本是想尋訪書中仙境,卻誤打誤撞先遇波折,又遇海女。想到妻兒皆在內陸等待,自已訊息斷絕,恐怕也是傷心不已。男子怎能不管不顧,便忍痛向海女告別。知曉這一切,海女猶若從大夢中驚醒,恍惚之餘,望向西邊大陸怔怔出神。”

“造化弄人罷了。”

“待男子離去那天,海女將其送至海邊,望著這片她無法上岸,過去也未曾留意過的少水土地。海女以驚天手段,從海岸往內陸開出一道口子,對著男子輕言道‘我再送你一程’。海女帶著男子,不斷以海水開出闊道,深入大陸。”

“男子於心不忍,卻又自感虧欠海女太多,‘你還未曾到過這片大陸,若是不急求返,我帶你去看看群山。’海女不言,卻是聽隨著男子示意的方向,曲折連綿,穿過平原,繞過群山,最終才至男子家前。”

“挽江千迴百轉,曲折蜿蜒,皆是海女無聲的挽留吧……”

她雙目微潤,帶著些許神往:“本可徑直開路到男子家前,卻還是繞了一彎又一彎。可這多行的路程,終沒留下離人的去意。傳言中,海女後來只現身寥寥幾次,更是再未進入大陸,有人說她看過一次人間山水便已足夠,也有人說她憑空開出一條挽江,損耗了太多精元。”

“那後來,男子有無去尋過海女?”

“回家以後,他再未出過遠門。一輩子就在安然住在挽江盡頭,不再似早年尋仙問道,而是陪著妻兒,養一黃狗,無風無浪,一世平淡。”

故事講完,她與我皆是一陣噓唏,感慨不已。

她立於挽江之畔,柔柔開口:“希望,以後能有個人沿著挽江千迴百轉而來,卻只尋我一人。”

“我記住了。”我笑著向她保證。

她卻只露出無奈,“與你何關,你陪好你的紅顏便是……”

後來我與她也有太多事情發生,此刻便不一一贅述,把話題回到眼前小小身上。

我望著林筱還帶著幾分稚嫩的面龐,頓感無奈。方才她在甲板嬉戲,忽遇狂風,大船傾側,小小不慎落入挽江。我下江救她,卻見江中黑影迂迴。

待解決掉本不該在此出現的麻煩妖物,從江中救回小小時,她已經氣息微弱,面色蒼白。

我只好使用從前世帶來的秘技,心肺復甦——人工呼吸之術。其實也有別的辦法可以喚醒她,但我已經習慣了,一切都在下意識間。

早些年行走世間,這一秘技帶給我許多恩怨糾纏。但總的看來,還是與我大有益處,便下意識總覺其是種高深之術。

相比別的一些偏方,實屬是前世遺留中少數發揮了大作用的寶術。

寶術也不負眾望,在我壓胸度氣之時,林筱轉醒過來。

望見她醒來不解又羞怒的眼神,我預想下一秒會如過去那些時刻一樣。

但,我不躲。

於是我捱了小小一記大大的耳光。

大船已經開遠了,小小在岸邊冷靜許久,繼而向我逼來。

我無奈卻只得繼續解釋:“小小,你落水沒了呼吸。我是為了救你才親你……不是,給你度氣,不算親你。”

“少胡說,你明明就是想趁機輕薄我,何況你的手……卻不想我醒來撞個正著。”女子十七八歲,個頭正達餘有時鼻尖,是一位負氣離家,行走江湖的的窈窕姑娘。

從船上相識以來,我與小小相伴玩鬧也有二十多天,對她的性格十分了解。

小小一身活力,一腦傲驕,此刻沒有衝動喊著:“我砍死你這淫賊。”我已十分感動。

但當我認為之後會如以往一般,或是相忘江湖,或是結緣相互陪伴。

卻不想這次的寶術,陰差陽錯掀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