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心下焦急得很,他顧不得去憐惜胯下已瀕臨力竭的驛馬,又舉起短鞭狠狠抽了一下它的屁股。
馬兒吃痛之下發出一聲嘶鳴,原本放緩下來的速度登時又加快了幾分。
眼看著已至村子門口,無塵翹首望去,曾經無數次在上面架設戲臺的那個小土坡映入他的眼簾,這下面原本是村子老人小孩避暑納涼的地方,可是此時卻是空無一人。
“這個時候大概都回家用晚餐了吧。”無塵自我安慰的這樣想著。
但是他知道發生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並不大,因為當一天的日頭逐漸退去,夜晚的涼爽正開始爬上來,往往這個時候戶外的村民反而是最多的。
無塵趕緊翻身下馬,當下他已顧不得將租來的驛馬拴好,而是直奔目標。
剛進入村子,無塵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那好像是一種……某種東西被燒焦的味道。
他心底一顫,那種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起來。
他向前緊走了幾步,轉過那條唯一的入村小路,可目之所及處卻依然是空無一人。
此時暮色降臨,傍山的幾戶人家被濃重的陰影籠罩著,村子中央那棵巨大的老桑樹看起來也是扭曲猙獰,整個村子彷彿都被籠罩上一層陰森不祥的沉寂。
“有人嗎?有人在家嗎?”
無塵不知道為什麼,這裡明明是自已的村子,卻還要壯著膽子才能叫出聲來。
不過依然是無人回應,整個村莊的居民彷彿都人間蒸發了一般。
就在此時,一陣涼風吹過,原本一直縈繞在無塵鼻間的那股焦煳味一下子變得濃重起來。無塵使勁兒嗅了嗅,瞬間辨別出了氣味傳來的方向。
那裡是柳氏宗族共同供奉的老家祠的地方。
無塵心頭一緊,開始提速奔跑,伴隨著距離的不斷接近,空氣中的氣味越發變得複雜起來。
除了原本的焦煳味,似乎又多了一種刺鼻的……血腥氣?!
無塵暗叫一聲“不好!”,他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推開了緊閉的祠堂大門。
瞬間,一幕血腥慘烈的場面出現在他面前。
只見原本供奉著大大小小几十個牌位的老家祠,此時已變成了一座人間煉獄,目之所及處全部都是屍體,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濃郁的腐臭氣息。
村子裡那些消失不見的人終於在此刻出現在他眼前,只不過他們已然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無塵的瞳孔急劇收縮,呼吸彷彿都停滯了一下,緊接著他的胃裡一陣翻騰,當即沒忍住,便跑到門外“哇”的一聲吐了出來。他跪在地上拼命嘔吐,最後一直吐到自已再也吐不出一點東西才停了下來。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無塵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大腦一片空白。良久,他終於開始嘗試著站起來,卻只覺腿腳發軟,一個踉蹌又跌坐回地上。
他趕緊雙手撐住地面,感到觸手一片滑膩冰涼。無塵艱難地擰過頭,一個滿面血汙的人臉正死死的瞪著他。
剎那間,無塵整個人如墜冰窟,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一般。
此人他很熟悉,以至於他瞬間就認出了這張臉。
這個人,是他的本家二伯。
那日的夢魘,竟在此刻變成了現實。
……
欲雪澤,鳳鳴大陸極北之地,這裡廣袤無垠,但終年飄雪。
“呼。”黑衣青年輕輕撥出一口氣,但在極度低溫下很快就將眉毛染上一層白霜。
他看了一眼擺放在面前的巨型囚籠,一個渾身被鎖鏈緊緊束縛著的男子正安穩坐於其中。
他放下心來,再度垂下眼簾。
“這幾日蕭不煙去哪兒了,為何不曾見他?”
囚籠中的男子突然開口道,他的聲音磁性中透著慵懶,眉心處那一抹火焰雲紋煞是醒目。
黑衣青年沒有回答。
“司南,本王在問你話呢!為何不回答?”男子睜開雙眸,嘴角帶著幾分戲謔。
“與你何干?”司南眼皮也不帶眨一下的,淡淡地說道。
“你不說,怕是不知道吧。”男子有些吃力地站起來,帶動身上的鎖鏈嘩啦作響:“不過也對,於他來說,你僅僅只是一個僕從罷了,他去哪兒豈會告訴你?”
“我勸你還是少費一些口舌,我們的關係豈是你能挑撥的?”司南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不屑道。
“本王有沒有挑撥你自已心裡清楚,”男子一邊在籠中踱著步子,一邊笑道:
“當年許卿搖踏入碎虛境巔峰,一手創立摘星樓,一時間大陸上追求者無數,其中便以你二人為人中翹楚,可她偏偏選擇了蕭不煙而不是你,難道你心裡就沒有一丁點想法嗎?”
“那是卿搖的事,她如何選擇,我無權干涉。”
“話雖如此,可我實在想不通那蕭不煙到底哪一點比你好?”男子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額繼續道:“你可是邪月宗百年一遇的天才,十三歲就晉升聚靈,十七歲便踏足碎虛,論出身、論天賦、論成就,他哪一點比得上你?”
“住口!”司南瞬間出現在囚籠前,一把掐住了男人的下頜,冷冷呵斥道:“你以為憑藉這三言兩語就能激怒我是嗎?他是我師兄,你該不會真的愚蠢到以為我會背叛他?”
男子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似乎很開心見到他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你固然不會,但別人就不好說了,你自已……最好想清楚了。”
說完,他掙開司南的手,好整以暇的重新打起坐來。
司南也若無其事地轉身坐下,似乎男人說的的那些話對自已沒有一點影響。
然而或許只有他自已才知道,在面無表情的表象之下,那些內心深處原本平靜的思緒又再度翻江倒海起來。
他縱身一躍,幾個起落間便已到達一處山坳中,在厚厚的冰蓋下,擺放著一尊巨大的冰晶石棺。
在那冰晶石棺中,竟躺著一個人。
確切的來說,是一個沉睡著的絕色美人。
只見她身著一件月白色輕紗羽衣,秀髮如瀑,雪膚如瓷,一張臉嬌豔而嫵媚,偏生又幹淨的似沒有半分煙火氣,在冰晶石晶體的折射下,周身彷彿都綻放著耀眼的光芒。
司南痴痴地看著她,口中喃喃自語地喚了一聲:
“阿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