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雖疑惑,卻還是照著他的想法艱難地將屍體全翻了個面。

十三具屍體衣裳完整,除了有些凌亂和灰塵的痕跡,再無別的什麼。

程錦奕有些著急,作出脫衣服的動作,祝餘愣了一下,隨後對旁邊兩人道:“他讓你們把這些人的衣服脫了。”

紀聿珩毫不猶豫上前,用力扯開其中一具屍體的衣服,露出屍體的後背。

他們死了有一段時間了,雖然現在天氣不熱,但屍體上也已經有大塊大塊的屍斑,只是在屍斑沒能完全蓋住的地方,紀聿珩發現他面板上成片的紅點。

再扒開一具屍體,身體上的情況與第一具屍體無異,施樂川也上手,兩人一道將十三具屍體的衣裳全扒拉開來,個個的後背上未被屍斑覆蓋的地方都清晰可見成片成片的紅點。

“是毒嗎?”施樂川問道。

紀聿珩仔細查驗了屍體後沉聲應道:“除了所有人的舌頭都被割去之外,身上都沒有其他外傷,只能是毒了。”

“是那個走私販子?”

程錦奕搖頭,祝餘連忙開口:“他說不是。”

程錦奕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找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起身朝祝餘招了招手,祝餘走過去在他剛才蹲著的地方蹲下,順著程錦奕之間的方向,看見了密密麻麻的一片死了的蟲子。

“紀公子,這邊。”

紀聿珩走過來,看著地上蟲子的屍體眉頭緊蹙,隨後拿出隨身的瓷罐,裝了兩隻蟲子的屍體進去。

施樂川仍舊不解:“若殺人的並非那個走私販子,那他人現在在何處?他的同謀都被我們抓乾淨了,現在還有誰會費盡心機來救他呢?”

祝餘將同樣不解的目光投向程錦奕,後者看起來著急得不行,幾次想抓根枯樹枝在地面上寫什麼,手卻怎麼也碰不到樹枝,用手指也無法在地面上留下任何痕跡。

見他急得直跳腳,祝餘多少也有些於心不忍,想了想問他:“你們抓到那個什麼走私販子了嗎?”

程錦奕點頭,祝餘緊接著追問:“走私販子是趁著你們被人暗害的時候逃走的?”

程錦奕搖了搖頭,而後神情變得疑惑,用力抓了抓後腦勺,再看向祝餘的時候眼神裡滿是茫然。

“你該不會,忘了吧?”

程錦奕緩慢點頭,佈滿血跡的臉上此刻盡是懊悔,他努力回想了許久,腦海中仍是沒有關於走私販子下落的資訊,他心灰意冷地蹲下,用力捶了捶腦袋。

“那其他人呢?”紀聿珩不知何時站到了祝餘身後。

程錦奕指了指外面,又抬著手臂往更遠的地方揮了揮,祝餘試探著開口:“其他人已經離開這了?”

見程錦奕肯定,祝餘扭頭衝紀聿珩解釋道:“有些死狀過於悽慘的鬼魂,會在靈魂離體的瞬間忘記自已在人間發生的所有事情,他們看得見自已的屍體,但並不會記得自已怎麼死的,也就不會執著於探尋自已的死因,他們未來的日子只會到處遊蕩,直到戶籍被銷之後重新投胎。”

“那你呢,你還有什麼想告訴我們的嗎?”祝餘再看向程錦奕。

他好像真的什麼都已經想不起來了,雙眼空洞地朝祝餘擺了擺手。

看見祝餘的反應,紀聿珩想也知道程錦奕大概也開始忘記生前的事情了,他看不見程錦奕在哪,只能和祝餘朝著同一個方向,輕聲寬慰道:“老程,你盡力了,我和樂川不會讓你和弟兄們做太久孤魂野鬼的。”

施樂川在不遠處一直沒說話,一直到聽見紀聿珩這樣說,才衝上來拉住他:“公子,如今一切都還理不清,若不再問問老程,只怕真的沒什麼線索了。”

“在遇見祝姑娘之前,你我也不知道這世上有活人能見鬼魂的奇事,從前的案子不也靠著我們自已辦成了?”

“公子……”

施樂川還想說什麼,紀聿珩微微抬手打斷,隨後望向祝餘:“祝姑娘的意思是,待我們回到京中,銷掉他們的戶籍,他們就不必再流浪了,是吧?”

“按理說是這樣的。”

“多謝。”

紀聿珩說完,走出破廟,在四周找尋許久,終於找到一片較為寬闊的空地,周圍也少有雜草。

他從腰間掏出隨身的匕首,跪在地上用力挖著,不多久便出來一個坑。

不用他開口,施樂川便已經明白他想做什麼,隨即也在他身側開始挖,直到地面上出現一個足以容納十幾人的大坑,兩人才開始往返於破廟和大坑之間,將裡面的屍體一一放進來。

天微微破曉,等他們將十三人的屍體全都掩埋之後,天已經徹底大亮。

好在雲山只是一座荒山,平時也少有人來,才不至於讓他們被人發現。

程錦奕的靈魂依舊留在附近,他只覺得自已忘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甚至只覺得面前兩個處理自已屍體的男人面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他們是誰。

但當他看見紀聿珩和施樂川對著那微微隆起的土堆跪下的時候,似乎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什麼念頭。

他不顧烈日的灼燒衝到祝餘面前,指著自已那沒了舌頭的嘴巴“嗚嗚啊啊”叫個不停。

祝餘嚇了一跳,下意識帶著他躲到樹蔭處,然後才問他:“你是想起什麼了嗎?”

程錦奕不知道怎麼同她說,只一個勁地指著雙唇,原本張大著還能發出些嘶啞聲音的嘴巴突然間閉上,望向祝餘的眼神裡充滿焦急。

“什麼意思?”

“啊啊啊——”程錦奕再次張嘴,胡亂“啊”了幾聲又突然閉上。

紀聿珩也注意到這邊,忙不迭過來:“怎麼回事?”

“他就張著嘴‘啊’了幾聲,然後突然又閉上一點聲音不出,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閉嘴,”紀聿珩心裡“咯噔”一下,“是不是讓你們閉嘴。”

程錦奕用力點頭,然後又更加急迫地指著紀聿珩。

祝餘心裡雖震驚,但還是試著問他:“是兇手嗎?他不只是要你們閉嘴,也要紀公子他們閉嘴,對不對?”

隨著又一滴血淚劃過,程錦奕已經再想不起別的了。

祝餘緩緩轉頭:“紀公子……”

“我聽見你說的了,兇手殺老程他們,是為了提醒我。”

“混賬!”施樂川猛地一拍土,“膽大包天的東西,竟敢用這樣的手段威脅朝廷命官!”

紀聿珩異常冷靜:“一個走私販子,撐破天去也沒人會為他做這些,能讓我閉嘴的,只有一件事。”

“公子說的是銀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