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債有主〔12〕

紀聿珩臉色一沉，轉頭看向緊跟在自已身邊的吳一方:“小兄弟可否行個方便？”

吳一方看了看二人，還是退至門口，只是始終面朝著屋裡的兩人:“二位公子莫怪，只是施公子身上畢竟還有殺人的嫌疑，小人不得不格外謹慎一些。”

他離兩人有好幾步的距離，小聲說話也不會被輕易聽見，施樂川也沒管這些，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我正在追問那銀錠的事，王書航實在奇怪，嘴上說著不知道給他銀錠的人長什麼模樣，但他的反應明明就是認識那人卻不敢說實話。我這頭剛問完，他轉頭就被殺了，我懷疑是給他銀錠的人怕身份敗露選擇了殺人滅口。”

“那人大概是偽裝成了來給囚犯送飯的人，陳捕頭說王跛子走後送飯的人也換了新的，時間這麼短，衙門裡的人應該少有認識的，兇手想偽裝簡直輕而易舉。”

“如果是這樣，那這銀錠……”

“很有可能就是當年丟失的那批銀礦提煉出來的，”紀聿珩接著他的話說道，“雖然你我都清楚事情的經過，但銀礦的事不宜透露，你身上的嫌疑只怕不能立刻洗清了。”

“公子放心去做自已的事情就好，我既沒有殺人，就不會在這區區縣衙被冤死。”

“我們在這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若是再耽擱下去，只怕來不及同老程會和了，”紀聿珩低著頭想了想，“祝姑娘口口聲聲說自已可以看見亡靈，不如請她來看看，若是王書航的靈魂還在，自然也不會放過殺死自已的兇手。”

“公子，那姑娘不過信口胡謅，你還真信了？”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這的確也是最快的法子。”

“公子不如先回京城，待這邊事情水落石出了，我再直接回大理寺。”

“一起來的，自然要一起走，”紀聿珩拍了拍他的肩膀，“找祝姑娘幫忙也只是多條路子，我還有旁的法子，定不會讓你在衙門久留的。”

祝餘一覺睡醒，睜開眼就看見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那張臉白得嚇人，眼下的烏青更是像許久沒睡過覺一樣。

祝餘被嚇得呼吸都停了一下，隨後故作鎮靜，裝出一副沒看見的樣子，直接起身，身體穿過那張臉坐起來。

“老頭，這小姑娘真能看見我們？”

“自然，”是江華林的聲音，“祝姑娘不僅能看見我們，還是少有的菩薩心腸，還答應替我抓住那個不孝子嘞。”

“那為什麼我都湊近了，她還像看不見我一樣？”

“不知道，可能祝姑娘累了不想理人吧。”

祝餘推開房間門，映入眼簾的是烏泱泱一大片鬼魂，江華林一下子擠到最前面:“祝姑娘，這都是附近的孤魂野鬼，他們有的還能記得一些生前的事，有的都忘得差不多了，你能不能也幫幫他們啊？”

祝餘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怒火，依舊裝出一副看不見所有鬼魂的模樣，連帶著江華林也沒有搭理。

江華林卻還不死心，仍舊湊上來:“祝姑娘，你是看不見我了嗎？”

“祝姑娘，你能看見他們嗎？”

“祝姑娘……”

“行了！”祝餘大喊一聲，對著江華林近乎咬牙切齒道，“大爺，你可真是我親大爺，我昨日才說了想安安穩穩過日子，你今日這麼一大早就給我攬這麼多活，你說我要是幹了活能得到些什麼也就罷了，偏偏我什麼也得不到，還得為了你們那些破事東奔西跑，你自已算算我值當嗎？”

江華林被她說得大氣不敢出，祝餘見他低著頭的樣子又覺得自已話說得有些重，隨即放緩了語氣:“大爺，我就是一普通人，就算我能看得見鬼魂，我能做的事也有限，你也不能遇到什麼都找我吧？我真不是活佛，我就想活著！”

周邊原本鬧騰的鬼魂們這時候也安靜了下來，過了許久，一道嬌俏的女聲響起:“人姑娘說得也是，我們這麼多鬼呢，好多連自已活著的時候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了，要是真讓人家幫我們，只怕這後半輩子都得搭在這一件事裡了。”

“是啊，”靈魂堆裡某個角落有聲音附和，“咱們這麼多年都沒法子做到的事，幹嘛為難人家一個小姑娘。”

江華林這時候也一臉愧疚:“祝姑娘，是我夜裡實在沒事做，偶然遇上了同我一樣的亡靈，聊天聊高興了嘴上也沒個把門的，就將你的事說出去了，你若是因為這個責怪我，我也沒話說。”

眼前的亡靈眼中無一不是帶著善意，少許幾個有自已想法的在這時候也都收斂了，只好奇地盯著祝餘，畢竟這是他們死後見過的第一個能將他們和活人聯絡起來的人。

祝餘剛剛撒了火，這時候瞅著面前這些亡靈的神情心裡也覺得不是滋味，總覺得自已應當說到做到，看見了這些事也不該再插手，但心裡總有一道聲音在提醒她:眼前這些生前都是可憐人，若是能幫一把也未嘗不可。

“啪——”

祝餘轉身走進屋裡，猛地關上了門。

江華林看著緊閉的房門不知所措，他可以憑著自已的靈魂體進入，但卻不敢在這時候再去打擾祝餘。

房門很快被開啟，祝餘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紙筆，隨後在祝子胥的屋子裡翻找硯臺，又搬了張桌子放在院子裡，最後將所有東西放在桌上。

祝餘坐下，看了看擠成一堆的靈魂:“你們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排好隊一個一個來說，我先記下來，若是能幫的我儘量，但要是我覺得麻煩的，你們也別纏著我。”

“是是是。”江華林點頭應聲，慌忙喊著鬼魂們依次排隊。

其實那些鬼魂大多都是幾十年前村子裡鬧饑荒去世的，莫說他們的屍體早就無處可尋，他們的家人在世的也是寥寥無幾。

祝餘還是一個一個將他們的心願寫在紙上，中途手實在酸得不行的時候，她放下筆擺擺手:“歇會兒歇會兒。”

敲門聲在這時候響起，祝餘開啟門，映入眼簾的是紀聿珩的臉。

她下意識轉頭瞥了一眼角落的江華林，隨後問道:“公子這麼快就將那老佃戶的事處理妥當了。”

“我今日登門，是想請姑娘幫個忙。”

“又幫忙？那勞煩公子先排個隊吧。”

“排隊？”紀聿珩看著面前除了祝餘空無一人，發出真誠的提問，“在哪排？”

“就那啊，從老人後面開始排，你看不見嗎？”祝餘隨手指了指，然後一拍腦門，“你還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