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聿珩和祝餘孤男寡女的,同騎一匹馬自然不太方便,好在從陳家村到縣裡走路也不過半個時辰多些。

紀聿珩看了看頭上的太陽,又看了看撐著一把黑傘的祝餘,忍了許久還是沒忍住:“祝姑娘,這陽光明媚的,你撐把傘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沒辦法,鬼魂不能被這樣的日光曬到,會被灼傷的。”

紀聿珩緊張到咽口水,卻還勉強鎮定:“姑娘,你是說你這傘是在替鬼魂遮太陽?”

“嗯。”祝餘看著身邊的一老一小,咬著牙應聲。

“是陳卓嗎?”

“不止,”祝餘的眼神在江華林和紀聿珩之間來回閃爍,突然想到什麼,“公子年紀輕輕就是大理寺高官,可真是年輕有為啊。”

紀聿珩下意識捂住腰間,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見祝餘開口:“公子不用藏了,你和你朋友的那塊大理寺牌子陳卓早看見告訴我了。”

“我們此行並不想太多人知道,還請姑娘保密。”

“除了縣衙裡的人,應當現在還沒人知道公子的真實身份吧?”祝餘笑著和紀聿珩對視,“不如我們打個商量,公子幫我個忙,我一定守口如瓶。”

“反正我們不日就要離開,姑娘非要告訴別人,於我們而言也沒什麼影響。”

祝餘臉上笑意更甚,紀聿珩甚至從中看出些討好的意味,方才她一推門走出來時那種令人後背發涼的感覺再度席捲而來。

“姑娘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就說吧,只要我能做到,我定會幫忙的。”

“我想見見陳卓的四哥。”

“見他做什麼?”

“因為陳卓啊,”祝餘說著有些無奈,“那傻孩子想不通為什麼他那四哥要殺他,非要死個明白。”

“見他怕是不能,但案子結了之後,縣衙應當會將兇手為何行兇、如何行兇告訴陳卓父母的。”

“聽見沒,”祝餘瞥向傘下角落,“我幫你問了,人家不願意幫忙,我也沒法子了。”

紀聿珩看她對著空氣說話,一副傘下真有旁人的樣子,心裡害怕的同時又開始有些懷疑自已。

“祝姑娘,在同誰說話?”

“陳卓啊。”

“陳卓?”紀聿珩難以置信地指著祝餘方才面朝的地方,“在這?”

“公子要不同他打個招呼?”

“還是不了吧。”

祝餘看出江華林的急切,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後再度扭頭:“對了公子,我這還有一件事,不知可否借公子的口告訴陳捕頭?”

“又是哪個鬼魂找到你了?”紀聿珩說完自已都沒想到,怎麼就真信了祝餘能看見鬼魂這說法呢。

“我家屋子從前是一個老佃戶的家,這個公子應當查過的吧?”

“村長同我說過,說是那老佃戶慘死家中,他的兒子將屋子便宜賣給了祝子胥。”

“那村長可告訴公子,當年是誰殺了那老佃戶嗎?”

“村長似乎也不清楚,他說老佃戶死的時候他尚且年幼。”

祝餘又瞟了江華林一眼,見他點了點頭後又道:“聽說當年殺害老佃戶的兇手就關在縣衙的牢房之中,公子讓陳捕頭將當年事再查一查吧,或許牢房裡的犯人是被冤枉的。”

“你可是能看見那老佃戶的靈魂?”

“嗯,他在替那人犯喊冤呢。”

“那他沒告訴你殺他的真兇是誰?”

“說是他兒子,”祝餘回答道,“不過這也不能光聽他說,還得讓陳捕頭去查一查。”

“姑娘,大理寺主掌京城的刑獄案件審理,陳卓這案子我本就已經是多管閒事了,若再過問陳家村的案子,我怕你們陳捕頭第一個覺得我狗拿耗子。”

“公子不是還想知道關於我老爹的事情嗎?”

“姑娘還是想同我做交易?”

“你幫了我,我才會願意幫你,”祝餘面上笑容不改,“畢竟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果公子不肯先替我做件小事,我自然也不敢輕易將我老爹的事告訴公子的。”

“大理寺手段很多。”

“可公子要用什麼藉口抓我呢?”

“裝神弄鬼夠了嗎?”紀聿珩反問道,“當今聖上最反感鬼神論,單憑姑娘臥房中那些符咒,就夠你去牢裡待上一陣了。”

“那公子抓我吧。”

“祝姑娘是料定我不會抓你?”

“公子不妨同我打個賭,看是你先嚴刑拷打讓我說出實話,還是我先自盡,讓你擔上殘害百姓的罪名?”祝餘聲音輕輕的,“這樣想想,公子還是幫了我這個忙最好。反正你方才也說了,你和另一位公子過不了多久就離開了,就算陳家村的人對你再有成見,京城離我們這那麼遠,等你們走了之後這裡的事情都和你們沒關係了。”

“只為了幫那老佃戶,你就願意將祝子胥的事情全部告訴我?”

“我只能告訴你我知道的。”

“行,不過事先宣告,我會將你說的話以我的名義告訴陳捕頭,至於他是否徹查,便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了,”紀聿珩說道,“但不管結果如何,我問什麼,姑娘就得如實回答什麼。”

“一言為定。”

祝餘還撐著傘,額頭和鬢角有汗珠滑落。

她個子不高,人又偏纖瘦,撐著這麼大一把傘怎麼看都吃力極了,眼見著這人越走越慢,紀聿珩到底有些於心不忍。

“這傘還得撐多久?”

“日頭毒,怎麼也得撐著到了縣衙裡太陽照不著的地方才能收。”

“你身邊,此刻當真是有兩個鬼魂?”

“公子要是不信就算了,也別一直問行嗎?”祝餘氣息比一開始的時候沉重了不少,“我若是不應你顯得我怪無禮的,但你一直這麼問我還真挺不想回答的。”

紀聿珩到嘴邊的話被她哽了回去,原本想從祝餘手裡把傘拿過來撐著的手也重新縮了回去。

又走了快一刻鐘,眼見著沒多遠就要進縣城裡了,祝餘嘴唇已經有些微微發白了。

紀聿珩本想轉過頭去不看,但耳邊卻一直縈繞著她急促的呼吸聲,最終還是沒能忍住,一把將傘扯過來舉著。

“公子你……”

“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我一向就是這樣善良的人,要不是你剛才一直說話嗆我,我早替你撐傘了。”

“不是,”祝餘沉默了下,“我想說你這傘撐得太高了,陳卓有些遮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