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城的八月,荔枝結滿了枝頭。
劉耀斌的腳傷還沒好,戴月梅推著他,在劉家門口等著倪安。
身後的三層小樓裡,傳來小提琴的聲音。
走上二樓,只有兩個房間。
左邊的大房間早已被佈置過,原來的雙人間,變成了三人間。
雙人床被移了出去,單人床和上下床被移了進來。
悠揚的琴聲來自隔壁的小房間。
陽光從窗戶灑落,劉漂拉琴的背影被暈上了光環。
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倪安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突然冒出了這句詩。
琴絃拉出最後一個音,呼吸聲停了兩個拍子。
劉漂轉過身來,看見了滿目淚光的倪安。
手中的琴瞬間變得有些沉重,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點不知所措。
倪安回了回神,低頭揉了揉眼,笑道:“好聽。”
劉漂聽言,鬆了口氣,然後放下琴,歡快地小跑上前抱住了倪安:“倪安姐姐……”
8歲的小朋友身上軟軟香香的,撩得倪安心裡酥酥麻麻的:“嗯?”
“歡迎你來。”
“謝謝。”
樓外傳來車聲,蓋過了夏日的蟬鳴。
倪安鬆開劉漂,兩人相視一笑,手拉著手往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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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歡歡剛被劉耀斌他們引進門。
她的行李很少,只提了一個包。
劉漂一下樓便衝上前,笑道:“姐姐,我來幫你。”
奇歡歡卻往後退了兩步,把包繞到了身後。
劉漂見狀,腳步戛然而止。
然後一步一步地退回到倪安跟前,小手往後抓緊了倪安的褲腿。
倪安看不見劉漂的表情,可也知道,小朋友被嚇到了。
抬眼看去,奇歡歡臉上雖冷,卻滿眼都是她跟前的劉漂,眼神裡是抱歉與無措。
她輕拍了拍劉漂的手臂,安撫了下受驚的小孩。
然後對上奇歡歡的視線,宛然一笑:“你好,我是倪安。她是劉爸劉媽的么女,劉漂。”
劉漂見倪安如此態度,熱情和勇氣瞬間又上來了,猛地接道:“也可以叫我皮皮!爸爸媽媽都這麼叫我!”
稚氣的話語,逗得在場的人都忍俊不禁。
奇歡歡也不自覺地扯了扯嘴角,但仍沒敢展露笑意,依舊冷冷地回道:“你們好,我叫奇歡歡。”
招呼打過後,戴月梅便引人上了樓。
劉漂則跑到劉耀斌身邊,丟擲了自己滿肚子的疑問:“爸爸,為什麼姐姐對我們這麼冷淡啊?”
劉耀斌笑了笑,伸出手捏了捏劉漂的小臉蛋:“傻孩子,姐姐不是對我們冷淡,姐姐是剛來,不熟悉,所以有些害怕。”
“害怕什麼?”
“那你剛剛在害怕什麼?”
想起自己剛剛一臉驚恐的劉漂成功地被轉移了注意力:“害怕……嚇到姐姐了?”
“你是想嚇姐姐嗎?”
劉漂一聽,頭立馬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怎麼可能,我喜歡都來不及呢!”
“我想姐姐也是一樣的……”劉耀斌聽言,被劉漂的可愛逗得笑了幾聲,“因為不想嚇到你,所以往後退兩步,就跟你剛剛一樣。”
“那姐姐也是喜歡我的嗎?”
劉耀斌笑了笑,轉頭看向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倆的倪安,喚道:“倪安啊~”
倪安手撐在桌子上,整個人顯得有些慵懶,只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你喜歡皮皮嗎?”
倪安忍不住笑了笑,在劉漂滿懷期待的眼神中點了點頭。
“真的嗎?”小孩撲了上來,迫不及待地確認道。
“嗯。”
“為什麼?”
倪安突然想起那個雨天,她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她的眼淚,戴月梅的手帕,還有劉漂的傘。
生活不是數學題,不是每一道題都有詳細的解題過程。
卻也不是沒有解題過程,就沒有答案。
倪安看著劉漂那雙漂亮的眼睛,心裡頭的答案昭然若現:“不喜歡的話,就不會來了。因為喜歡,所以才來。”
院子裡種著兩棵樹,一棵荔枝樹,一棵芒果樹。
鬱鬱蔥蔥的果樹枝頭墜著還沒摘下的果子,打下了一片天然的傘蔭。
雖然沒有即刻的親近,可溫暖仍在無聲中逐漸蔓延。
樹蔭下,潛藏的往事還未說出口。
有人不說,所以有人不問。
尚且年少,就這樣等風來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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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不同的城市,不同的樹蔭,卻可能等來了那陣風。
要怎麼去說明這是一種什麼感受呢?
劉耀斌他們走了,倪安站在原地,很久都沒有動。
奇歡歡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靠在一起,看著馬路上的車流,很久都沒有說話。
看似沒有變的生活,實則悄無聲息地已經改變了。
不止一次,她們都有過留在舒城的念頭。可到最後,誰也沒留下。
愧疚嗎?好像也不是。
迷茫在現實裡搖擺,心裡的槓桿最後還是倒向了執著了十年的那一邊。
家門口的新鮮荔枝,這幾年大概很難吃上了。
可未來,總會有機會的吧,倪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