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漢哲父母二人身為無國界醫生,常年無法陪伴裴漢哲,就連最珍貴的童年成長時光,他們都只能碎片化的參與幾次。但裴漢哲和父母的關係十分好,父母永遠都是裴漢哲的驕傲。
最後一次聯絡,裴漢哲只知道他們要前往阿富汗的喀布林地區參與救援工作。
裴漢哲連忙撥打了方才直播中說出的大使館電話,在漫長的排線後,裴漢哲卻沒能聽到讓他放鬆的情報,因為現在的喀布林正處於全線失聯的狀態,大使館也不知道現在喀布林的情況。
掛掉諮詢電話後的裴漢哲仍然憂心忡忡,不論打了多少電話、發了多少資訊給父母都得不到一條回信。裴漢哲動用了自已幾乎所有的人脈資源,多方打聽後終於聯絡上了一名駐巴基斯坦的戰地記者——周延。
因為那時,周延作為戰地記者前往阿富汗時,曾見過裴父裴母。
裴漢哲緊張兮兮地撥打了周延的電話,生怕對方會覺得是從國內打來的騷擾電話而拒絕。
“喂?”電話卻出乎意料地被快速接聽了,“我是周延,請問哪位?”
“您好,我是裴漢哲,我是那個——”
“噢噢!裴凡的兒子對吧,我有印象,你父母曾跟我提過你。”
“對對,叔叔,請問您知道我父母的下落嗎?”
裴漢哲聽到了紙張摩擦的悉悉索索聲,似乎被收進了抽屜裡,接著便是打火機的聲音。
“呼——我見到他倆時阿富汗正巧爆發大洪水,我們三人算是互相扶持逃過一劫、奇蹟的沒有受傷。不過這種不發達的地方遭遇大面積自然災害後就會醫療資源緊張、甚至會引發各種傳染病的事,你也清楚吧?”
“難道他們......”裴漢哲一時間愣住了,他聽出了周延的言中之意,畢竟父母就是那樣善良的人。
“對,你的父母帶著醫療物資向昆都士那邊遷徙,我也回到了巴基斯坦繼續工作。”說到這,周延也只能一聲嘆氣,“唉,不過阿富汗的洪水不僅那一次,接二連三的,最後我也聯絡不上他們夫妻二人了。”
如今網路上的末日說鋪天蓋地,裴漢哲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若真的是世界末日來臨,那麼無論如何都要和父母死在一起。
“那現在還有前往喀布林的方法嗎?”裴漢哲問道。
“有是有,日常情況下可以直接乘機到喀布林了,不過那地方的洪水嚴重多了,只能先落地巴基斯坦然後轉別的交通工具。”周延也只是順口就回答裴漢哲的問題,但轉念一想似乎有些不對勁,“好小子,你該不會想去找你父母吧?”
“是的,我擔心爸媽他們有個什麼……意外。”若真的是末日降臨,那我也要和我的父母死在一塊,裴漢哲心想。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一個手無寸鐵之人孤身去喀布林?人生地不熟的,提醒你一下,近些日子這邊不是很太平,警察忙著救援,那些買賣人口的黑市交易最近可明目張膽,你一個人可不行。”周延說。
“我知道,但我一定要去!”裴漢哲的意志堅如磐石,他人的三言兩語根本無法將他說動。
周延沒有再找新的理由,只是沉默地吸著煙,彷彿那香菸的味道能穿過聽筒飄散在裴漢哲的面前。
“你真的是,和你父母一個樣。”周延的話語中帶有笑意,“那你確定好航班號後告訴我,畢竟你的父母曾在洪水中救過我一命。”
“好!謝謝叔叔!”裴漢哲心中的巨石終於落地。
周延嘆了口氣,提醒他:“不過中東形勢複雜,你可得跟緊了別亂跑,明白嗎?既然你都叫我叔叔了,那我可得對你負責了。”
“明白,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那我先去和姑姑說一聲,我要先掛電話了,再見!”
裴漢哲急匆匆地掛掉電話,翻出自已已經落回有些年頭的行李箱,思索了一會後還是用旅行包來裝行李。當初為了不給姑姑添麻煩,行李也一減再減,到最後只剩下一些電子裝置和幾件更換的衣服。
收拾好後,裴漢哲又用自已為數不多的錢訂下了前往伊斯蘭堡的機票,最後才跑下樓去告訴姑姑這件事。
樓下,姑姑和姑父兩人分坐在沙發的兩頭。
姑姑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遮蔽了一切的暴雨,而姑父戴著那副老花鏡翻看著好幾年前的報紙,企圖用此來麻痺自已。
“姑姑、姑父,我有事要和你們說。”
裴漢哲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老房子內顯得格外洪亮,姑姑看著裴漢哲的表情像是遇到了什麼好事一樣興奮,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麼。接下來,裴漢哲將自已的打算告訴了二人,從周延那知曉的關於父母的情報、並且自已已經訂好了最快的機票,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前往伊斯蘭堡。
“儂想起死伐!”姑姑突然怒斥一聲,比裴漢哲的聲音更加洪亮,幾乎能穿破人的耳膜。
裴漢哲也被姑姑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到,上一次看見她如此生氣還是父母決定成為戰地醫生的時候,不過那時裴漢哲年紀還小,並不知道姑姑和父母在爭論什麼。而姑父只是一邊搖頭一邊嘆氣,最後乾脆低下頭繼續去看手中的報紙。
姑姑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身,疾步走到了裴漢哲的面前,用手指指著裴漢哲大喊道:“儂天天捧著個手機,不曉得現在是個撒情況伐?儂小時候,裴漢文語他們非得要去那個打仗的地方送死阿拉攔都攔不住,現在他們的囝囝也要去送死,行行,一家人死一頭,阿拉跟你們一起死好伐!”
即使姑姑再怎麼吼叫、話再怎麼難聽,裴漢哲都能看見姑姑已經紅了的眼睛,和被控制著不會流下的淚水。
裴漢哲心裡都明白,姑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只是太過擔憂裴漢哲罷了,就像當年擔憂裴漢哲的父母一樣。
“我....”
“行了!快點滾回屋子裡頭!”姑姑背地裡抹了一把眼淚,催促著他離開。
裴漢哲只好老實照做,回到了那間不能再熟悉的閣樓裡。
接著便在門前傳來哐哐的聲音,還有姑姑那罵個不停的話語,裴漢哲也只好等姑姑離開後再想辦法。畢竟聽這動靜,應該是把閣樓的門給鎖上了。
深夜,裴漢哲難得沒有因為驚雷和暴雨醒來,恍惚間還能聽到窗戶外鳥兒嘰喳的叫聲。裴漢哲嘗試開啟閣樓的門,果不其然,已經從外被姑姑鎖上了。
“對不起了,姑姑,但我必須得去。”裴漢哲自言自語道,從床墊底下的紙箱中拿出一個黑色袋子,裡邊淨是鮮豔紅色的紙幣。
裴漢哲只拿走了一成供路上使用,剩下的錢則工工整整地擺在床墊上,再將離別信壓在錢的最下邊。接著裴漢哲開啟窗戶,帶著些許清冷的晚風和月光一時間傾注進來,再將包扔在外邊還沒幹透的路面上。
裴漢哲一躍,就踩上了窗沿,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整理得井井有條的雜物間後翻出了窗,抓著外沿水管滑到地面。
他踏上了那趟前往未知危險的航班。